她可是听阿母说过,这位成乙师叔很少在江湖走动,声名不显。所以才被药王宗派来接人。哪来的江湖经验,完全唬自己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孩子”就是她的保护色。她早就打算好,以后混药王宗,她的人设就是纨绔子弟中的傻白甜。
    成乙不知少棠心中腹诽,继续说道:“从老者脉象及面色来看,他中的毒是巫禁,东察族特有的毒药。只有东察族族人才会中此毒。”
    “这种毒不发作时便是补药,强筋健体,增进功力。可是一旦族人犯了错,只要体内吸入了另一种叫兀香的毒,巫禁便由补药变成毒药,很难救治。是东察族惩罚叛族之人的手段。”
    少棠明白了,若有所思地打岔:“原来师叔是通过他体内的毒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可是,这也不是你怕他们的理由呀?咱们药王宗向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有得罪过东察族吗?”
    成乙对少棠嘴里反复提到的这个“怕”字十分不喜,不过听其提到药王宗时一脸崇敬,又觉得这孩子还算是个可造之材,便忍下要训斥他的话,耐心解释。
    “东察族因为行踪不定,又无处不在,所以对于我们这种隐居的宗门来说是种威胁。宗主早就下过命令,遇到东察族的人,能躲则躲,能避则避。总之不要与他们有任何来往就行了。”
    少棠听出些门道来,点头总结道:“师叔的意思是说人家在暗,咱们在明。惹不起躲得起。可是咱们药王宗为什么这么怂?用毒也是咱们擅长的,难道怕了东察族?”
    一直在外面专心听着的谢迎刃,忍不住撩开车帘一角,对这个他认为不太聪明的师弟指点道:“用毒若想成功,一要知其位置所在,二要近身,这些条件达不到,任你毒术再了得,又能奈何得了谁?师弟,你怎么比我还笨?”
    少棠“哦”了一声,谦虚拱手:“师兄不要嫌弃我。若不是家人嫌我笨,也不会千里迢迢送我学医,托咱们宗门照料。以后还要师兄多关照我呢。”
    他嘴甜,一口一个师兄哄得谢迎刃傻呵呵地应承下来,放下帘子继续赶车。
    成乙想的多一些。
    师妹不让儿子继承冉家主公的位置,却送自己儿子进宗门里学习,决不是让他学医这么简单。
    也许真像师父说的那样,冉家身处庙堂高位风雨飘摇,并不是外人眼里的那般花团锦簇吧。
    师妹一定是在未雨绸缪。
    他又想起卜卦一事,更加觉得师妹这般安排确有深意。再看少棠时眼里便多了几分怜悯。
    “少棠,你师父授徒严苛,对徒弟缺少耐心。到了药王宗你若是受不了,就跟师叔说。”
    少棠乖乖地点头“哦”了一声应下。
    在家时,她倒是打听过自己的师父是谁,为何不让师父来接自己,反而是师叔来接。
    冉夫人在此事上却是口风紧得很。只让她乖乖听从安排,拜师是大事,不要挑三拣四。
    她当时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满脑子都是阿母又给自己挖坑!师父该不会又是阿父的情敌吧。
    如今听师叔这番话,不由在心里冷哼。将要见面的师父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谢迎刃又掀开帘子插话道:“少棠师弟别怕,若师伯打骂你,你就来我师父这儿。宗门里的弟子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师父呢。”
    少棠闭着眼翻了个白眼,躺倒在厢榻上。
    得,就你这半夜冒雨赶车的待遇还夸师父好!
    可见我的那个师父简直没法要了。
    第004章 宗规
    外面的风雨渐熄。
    车厢内温暖舒适。
    还好在出发前,少棠坚持换掉师叔那辆四处漏风的破马车,虽然马还是师叔的马,至少马车是将军府的。
    不然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
    冉少棠脸贴着车壁装睡。手却悄悄插进怀里,慢慢摩挲着破庙里给沈惟庸擦汗的那条帕子。
    三世为人,她做事只求稳。
    她这么恨沈惟庸,怎么会只下一种毒?
    帕子上的这款毒药曾经在欺负她的某人头顶上试过,瞧着一年内渐渐斑秃的头发与眉毛,她深觉自己配毒天分极高。
    想到过不了多久那个自诩风流倜傥的沈惟庸变成一个秃头少年,她稍稍舒展了心中郁结。
    一路上,再无风波。
    师叔与师兄轮流驾车,几乎日夜兼行,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进入了鬼方境内。
    鬼方既有丛山峻岭,又有良田湖泊,自成一脉。
    处在高兮与周饶两国交界之处,算是个三不管的地界。就算想管,两国也没那样的精力。
    鬼方之所以称为鬼方,是因为此地十分邪门。
    经常有路过的车队、行人莫名消失,尸骨都无处可寻。
    两国交界处的百姓开始以为是有盗贼埋伏抢劫所致。可后来,有一队高兮的官兵来此执行任务,整支装备精良的千人队伍都有去无回,人们才感觉到此地一直流传的鬼怪之说可能是真的。
    为这个传说加上实锤的,是当时失踪的千人精良官兵里的两个副官。
    他们二人在失踪三年后,突然出现在当年消失的那条诡异的小道上。
    两人模样、着装与消失之时无异,只是三年来的记忆全无。
    只记得醒来时,躺在一口黑棺里。而黑棺却悬挂在高高的崖壁上。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
    等二人休整了一段时间,终于有勇气集结人马重返鬼方,找寻其他同伴消失的线索时,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处挂满黑棺的悬崖。
    倒是装过二人的黑棺被人发现漂在鬼方内的境湖上。想要打捞时,黑棺却被一股漩涡卷进湖底,再也没有浮上来。
    此事在当时传到高兮、周饶两国边境,鬼神怪力之说甚嚣尘上,为本来就相信神鬼的两国国民心里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面纱,自此通向鬼方的路几乎无人再走。
    两国国民颇有默契的绕着鬼方,另辟了一条路,虽然绕远,但安全。
    自此,鬼方几乎成为禁地。
    当第一世就对鬼方传说略有耳闻的冉少棠,看见荆棘丛生的小道上,立着的巨大界碑时,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青色石碑上刻着鲜红的“鬼方”二字,石碑后是条蜿蜒曲折的喇叭型小道。越纵深路越窄,视线里全是荒芜。
    这难道就是第一世,自己兄长来过的地方?
    谢迎刃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及时勒住了马,他凝视着面前的荆棘小道,回头对车厢内的成乙兴奋喊道:“师父,该换位置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成乙突然睁开了眼,点点头,长叹口气:“终于要到家了。”
    少棠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自制的喜悦和期盼。
    “师叔,药王宗在鬼方?”他阿母可从来没跟他说过半字。只说是在两国交界处。
    成乙看了他一眼,跳下车厢,与谢迎刃换了位置。
    那一眼,少棠觉得他像是在看傻子。
    少棠瘪瘪嘴,挪了挪身子,想给师兄留个宽敞的地方出来。
    谁知谢迎刃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从袖子中掏出一块长长的黑色布条,走到黑色骏马跟前,摸了摸它的脑袋,熟练的用布条盖住了马的双眼,又在马的脖颈后紧紧打了个结。
    那匹马很听话,看样子决不是第一次被挡住眼睛。
    谢迎刃在少棠的惊诧中跳进车厢内,坐到了对面。
    成乙抓着缰绳扬鞭一声吼,马儿前蹄扬起又放下,似乎很欢快地小跑起来。
    少棠感叹,真是匹良驹。难怪师叔死活也不换马。
    “为什么要这样?”少棠指了指蒙着眼的马儿,担忧地问谢迎刃,“看不见路也能行?”
    谢迎刃神气地躺下,翘起二郎腿:“放心吧,有师父在,用不了半个时辰咱们就到宗门了。”
    少棠瞧他那副悠哉地模样,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撩起车帘看向外面。
    半人高的草丛贴着她的脸快速划过,杂乱的草尖差点扎进她的眼里。
    幸好她躲的快。
    “师叔,咱们这是要进去吗?听说鬼方邪门得很,这马怕不是……”掀着帘子正与成乙说话的冉少棠话还没说完,就吓得张大嘴巴没了下。
    只见马车拐过一道弯后,径直向不远处的一面山墙撞去。
    她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要去夺缰绳想让马停下,却被谢迎刃一把拉进车厢,结结实实坐到毯子上。
    谢迎刃死死按住她:“别乱动,咱们进鬼方了。”
    冉少棠冷静下来也知事有蹊跷,只是刚才乍见马车向山壁冲去,情急下先想着自救,忘记了药王宗是个神奇的组织,自然进宗门的路也就与常人不同。
    果然,等她坐好重新再向车外瞧时,眼前景色大变样。
    那条荆棘小道已经不见,此时,马车奔弛在一条宽敞笔直的道路上。
    两边高壮冠茂的树木林立,在路面上投下一片一片的荫凉。
    冉少棠安下心来,心里开始盘算见到师祖以后要如何讨他老人家欢心?
    毕竟,人生地不熟有个实力最强的靠山才好惹祸。
    马车又在路上行了一柱香的功夫,面前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挡住了去路。
    怎么看,都觉得这是绝径。
    这一次,少棠已经见怪不怪。就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马车直直的冲向山体。果不其然,不但没有车毁人亡,马车顺利进入一片荫凉昏暗之地。
    谢迎刃休息够了,坐起来和少棠闲聊天。
    瞧见少棠对刚才的情形已经淡定从容,由衷觉得这个师弟“孺子可教”,便笑了笑,热情介绍起来。
    “现在我们才算是正式入山。进山的入口从远处看似是两座山峰,撞上去必死无疑。其实这不过是障眼法。走进便能窥出其中关窍。这是师祖命人布的机关。”
    话说完,马车已经冲出林木荆藤搭乘的拱形隧道。
    眼前的景色变成了一幅优美的田园诗画图。
    骏马上的黑色布条被解下来后,跑得更加欢快。
    少棠探出头观看,心中不禁阵阵激荡。
    这里就是第一世时,兄长曾经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那一世,自己是妹妹冉韶裳,一直囿于后宅,只专注学习如何做当家主母,如何相夫教子。
    对兄长冉少棠的情况了解的太少,以至于现在的她,完全像个初生的牛犊,一切要靠自己摸索前行。
    她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感觉陌生又新奇。
    马车左侧是一大片水田,田里面散布着几十个农夫,正在弯腰插秧,干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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