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徐乐手下吃过苦头,柴绍也是因为区区一个奴仆,就被徐乐打落马下好生折辱一番。
    两位带兵官都是徐乐的仇人,带的又是这支杀性十足的飞骑,用意难道还不够明显?
    自家带兵前来,就是负责结果徐乐。
    整个长安城若说有谁不怕玄甲骑,怕也就只有飞骑这一支队伍了。
    倒不是说飞骑有把握战胜玄甲,而是这支队伍乃是李渊的心腹,也是帝王威严的化身,如果飞骑怕了玄甲,岂不是说天子怕了麾下的军伍?
    帝王尊严又将置于何地?
    李渊如果想要驱逐或是捉拿徐乐,可以选择的部队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就是值守玄武门这支人马就足以效力。
    放着那么多部队不选,单单把自己这一支队伍派出来,用心还不够明显?
    就是摆明了要徐乐死,自己这些人负责完成。
    不管是李唐武将还是李家女婿,都应该对李渊的命令言听计从,更别说自家和徐乐之间还有过节,这时候不动手还待何时?
    侯君集怪眼圆翻怒视柴绍,“圣人已经下了圣旨,要我们平息事端,还等什么圣旨?”
    “圣人的旨意是让玄武门外不要再这么厮杀下去,让咱们替两家解斗,可不曾说过要交锋厮杀。”
    “就算如此,我们也得冲上前去,才能让两方停手罢斗。”
    柴绍却不买账:“这也未必,解斗的手段又不止一条,不见得非要上前交手才行。
    再说他们这场厮并,我看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分出胜负,我们都是武人,又何必去坏了这么一场交战。”
    侯君集端详着柴绍,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和脸色郑重,绝不是作伪或是正话反说,心中分明就是抱着这等念头。
    这是怎么回事?
    他莫非不恨徐乐?
    还是装糊涂,心中另有打算?
    侯君集兴冲冲赶来,没顾上与柴绍商议,心中认定对方与自己心思相同。
    没想到事到临头,柴绍居然退缩还不让自己动手,这究竟是何缘故?
    侯君集的心变得有些忐忑,摸不清柴绍到底是什么路数。
    偏生柴绍城府颇深,自己根本猜不出究竟,只好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把注意力也放到了玄武门外那场厮杀上。
    之前他一心只想报仇,并没有顾及其他,此时分神他顾,才发现自己险些错过了一场精彩的比斗。
    战场上的两人你根本没受外界影响,依旧在自顾交战。
    虽说战场上将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是这种要求也有个范围限制。
    毕竟一个人的精神有限,如果无限制的倾听,不但对作战毫无帮助,还会平白搅乱心思让战事变得混乱。
    是以身为上将,也会控制自己的神思,让警戒控制在一个范围内。
    超过这个范围,就会威胁到主将性命,自然要小心谨慎,不让对方的兵器弓箭或是人真的冲撞到自家身上。
    在这个界限之外,则不用顾虑太多。
    当然,若是正常时候,范围外的动静也要有个起码的了解,避免自己搞不清整个战场的状况。
    可是此时两人棋逢对手捉对厮杀,全都杀得兴起,谁还管得上其他?
    心思都用在面前对手之上,至于外界的事物已经不再关注,在明枪暗箭伤到自己之前,这两人都不会关注。
    虽然薛家四将已经败了三个,薛万彻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手中马槊依旧盘旋如龙,咬紧牙关朝徐乐抽打。
    徐乐也不怠慢,掌中马槊盘旋挥舞,与对方以攻对攻毫不逊色。
    两人都是北地少年豪杰中翘楚人物,纵横沙场罕逢敌手,今日这一战可以算得上惺惺相惜,也可以称为见猎心喜。
    徐乐这当口也暂时忘却了对李渊的不满,心思都放在了对手身上。
    倒不是说薛万彻的手段超过承基,让徐乐难以取胜。
    而是这少年的倔强孤傲乃至那充满斗志,永远不肯服输的眼神,让徐乐仿佛对着铜鉴照影。
    乃至于两人厮杀前,薛万彻还圈马避让,用马槊示意徐乐拔下肩头所中的雕翎,这一举动也极对徐乐胃口。
    不管胜负,都要让对手心服口服,这才是决斗的姿态!这是徐乐的操守,没想到薛万彻居然也是同样看法。
    他做出这个动作,就是表态想要和自己好好打一场,自己就且随了他的愿。
    既然像极了自己,就与他结个善缘吧。
    徐乐心里如此想着,手上动作不变。
    富人结交以财货,武人交际自然是以枪棒。
    自己想要成全对面这个后生,最好的馈赠莫过于帮他把一身武艺理一理,让他知道自家还有多少欠缺。
    至于这个过程是否艰难,薛万彻又是否有这个本事承受下来,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与旁人无涉!大槊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招数越变越奇,徐乐手中这条马槊已经幻化出千百条残影,把薛万彻围困其中。
    虽说场面上两人还是有来有往,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情况是薛万彻被压着打,再怎么咬牙苦撑也逆转不了局面。
    徐乐只要愿意,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薛万彻打下马来,哪怕是结果他的命,也不是什么困难事。
    正常的武将遇到这种情形,不是寻机落荒,就是直接丢了兵器认输。
    偏生薛万彻是个死硬脾气,宁可被马槊紧紧兜住,额头上汗珠越来越多,周身上下更是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被汗液浸透,依旧咬紧牙关舞槊相向。
    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可是大槊并没有乱了章法,招式之间法度森严,并没有因为慌乱或是疲劳而出现失误。
    这便是斗将种子应有的能耐,一颗坚韧之心一身强健体魄,再加上牢固的武艺基础,便有希望迈入斗将门槛。
    可惜了一身好资质,却耽误在军伍里,未遇名师而蹉跎乃至走上歧途,今日就让徐某帮你理理清楚。
    徐乐猛然间又是一声大喝,马槊或钻、或刺、或抽、或砸……眨眼之间就演化出十几种变化,两匹坐骑过镫那么点当口,马槊就演化出若干变化。
    好一个徐乐!好一个薛万彻!一个攻的好,一个守得妙。
    侯君集不管对徐乐有多少不满也得承认,自己的武艺比对方实在差了一截。
    也慢说徐乐,就是这幽州来的野小子,沙场交锋自己也没有必胜把握。
    徐乐为何愿意栽培他而不是要了他的命?
    难道就不怕养虎为患?
    侯君集心内转过无数念头,却不知该找谁询问。
    他很清楚,经过这一战薛万彻的本领必然突飞猛进,与之前大不相同。
    不过眼下的薛万彻还太嫩了些,绝不是徐乐的敌手。
    正如柴绍所说,这场比斗只怕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
    就在这时候,徐、薛两人的战马已经对冲而过,徐乐一轮疾风骤雨般的攻击,都被薛万彻遮拦挡架招架出去。
    徐乐圈转脚力准备再战,却见薛万彻的身子如同喝醉了一般在马上来回摇晃,已经坐不稳鞍桥。
    不等薛家几兄弟有所动作,就听薛万彻那厢大喝一声:“乐郎君,好本领!你我再来打过!”
    随后就见薛万彻在马上努力晃动身躯想要保持平衡,可是左右摇摆两下之后还是从马上跌落,手中马槊在地上用力撑持,双手握着槊杆人顺着槊瘫软下去再没了动静。
    第七百八十四章 肝胆(四十九)
    薛万彻脱力了。
    侯君集等人不管武艺高低,终归都是沙场上打滚的主,一双眼睛不揉沙子。
    一眼就看出来,薛万彻并没有受伤或是被暗算,而是杀得脱力而至晕厥。
    两军交战刀枪无眼,彼此之间不管谁杀伤了谁,都不算什么稀罕事。
    可是要想把一个斗将累瘫,可就没那么简单。
    能够成为斗将的,谁不是膂力过人精力充沛?
    尤其薛万彻这等勇猛过人的虎将,体力更是远胜于常人,在边地与胡人交锋,厮杀旬日也不当回事,哪里那么容易累到瘫软?
    说到底还是徐乐武艺太强手段太过高明,刚才那几轮狂风骤雨也似的攻击,让薛万彻的体力被消耗殆尽。
    偏偏又是在战场上,来不及回气调息,周身的血脉运转混乱,气血逆行上冲人也就没了知觉。
    以一人之力胜薛家四将,身带箭伤的情况下把薛万彻活活累到昏迷,这份战绩若是放到寻常斗将身上,也是了不得的光彩。
    偏生对徐乐而言,这显然算不了什么,反倒是认作理所当然。
    不管薛家弟兄再如何厉害,总归比不过江都城中几万骁果,以及号称无敌的宇文承基所带来的压迫。
    对他来说,这一战不过是自己过去战绩的延续,算不上什么光彩。
    若不是为了薛万彻这个将种苗子,自己甚至都懒得费这么大力气。
    圈转脚力重新来到之前的位置,大槊紧握目光盯住玄武门,长吸一口气开始平复自己的气血。
    方才的行为,其实还是太莽撞了。
    徐乐心里暗自嘀咕,庆幸韩约不在身边,否则少不了一顿唠叨。
    方才只顾着厮杀痛快,却忘了自己眼下的身体不比以往。
    在江都受的那身重伤还不曾痊愈,全靠一口元气加上灵丹妙药压住伤痛。
    可是方才这场厮杀消耗实在太过,那口压制伤痛的真气逐渐消散,那一身的伤痛乃至疲劳都有发作的趋势!虽说不像薛万彻那样在马背上摇晃,可是徐乐眼前实际也是阵阵发黑,周身上下的伤口也开始作痛。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讯息,这种情况若是不加以遏制,就会进一步加剧,最终让自己失去战力。
    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怪不得旁人!徐乐心里暗自嘀咕,嘲笑着自己的孟浪。
    明明刚才已经站稳了优势,只要施展绝技乃至冒些风险,就可以迅速结束战斗。
    偏又因为薛万彻某些地方像极了自己,以至于一时起了爱将之心,不顾自家的体力情况以及肩头伤势胡乱施展,最终闹成了眼下这般模样。
    薛万彻通过了自己的考验,自己这一关却不知道该怎么过。
    李家终于出动了人马,难道是想要靠人多取胜,把自己强压下去?
    若是李家想要如此行事,那就不妨试试!就算这百来骑能将自己打落马下,到时候他们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就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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