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河无奈,临走时往小院里看了一眼。
    马蹄声渐渐远去,陆渊等了许久都未见林月芽等出来,他眼皮不知怎地跳个不停,莫名其妙觉得心里发慌。
    他合上扇子穿过小院,最后停在小屋门前,抬手轻轻扣门,“木姑娘?”
    一连唤她几声,里面都没有传出任何响动,陆渊蹙眉道:“木姑娘,我怕你出事,所以要将门打开了,若是冒犯到你,还望见谅。”
    陆渊用力将门踢开,看到小屋里空无一人,那半开的窗子随着风来回摆动,他目光扫到桌上茶壶下压着的一小张纸上。
    “对不起,欠你的我会还。”
    陆渊将纸条叠好,紧紧攥在掌中。
    这姑娘怎么就这样倔呢,说了多少次你不欠我什么,帮你皆是我个人意愿。更何况每次帮过你之后,我也会满心愉悦,这不算相欠,而是一种等价交换。
    陆渊叹气,得了,这次你应当是真的欠我了,待下次见面,你可得好好陪我逛一次街。
    他再次看向那面窗子,有一种想要追过去的冲动,可随即理性又让他不要那样做。
    这边夏河刚至山下,就遇见了骑马而来的李萧寒。
    “侯爷,您怎么来了?”夏河驾马迎上前去。
    李萧寒将马停下,还是那样沉着张脸道:“若是不来,你能将他请去?”
    夏河摇头,心道既是如此,您还叫我单跑一趟作何。
    反正自打林姑娘逃了之后,他家侯爷便变得更加古怪,从前虽然不苟言笑,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如今整个人看着阴郁不说,还总是心不在焉地。
    夏河面上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叹气,他将方才同陆渊见面时说的那些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自然也是将陆渊看着面色红润,丝毫瞧不出病了的模样,也说了出来。
    这点李萧寒也想到了,陆渊此番哪里是养病,分明是来躲清静的。
    李萧寒叹了一声,对夏河道:“你去集市买点桂花糕,再提一坛酒。”
    说完,他又立即道:“罢了,我还是随你一道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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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祝梨进屋的时候, 看到屋里只有陆渊一人,他呆愣愣坐在那儿,满面都是怅然愁色。
    祝梨着急问:“公子, 木姑娘呢?”
    陆渊望了眼窗户,摇头不语。
    祝梨跑过去一看, 窗台上还落着一个小脚印,外面地上也有走路的痕迹,他一脚跨上去就要追, 却被身后陆渊喊住。
    “别追了, 是她自己走的。”
    祝梨一听,气呼呼扭过脸来看陆渊,“自己跑的也不行啊, 木姑娘那样一个娇小女子,万一路上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她那双腿还没彻底好呢,哦对, 还有她的哑疾……”
    “别说了。”陆渊是真的不高兴了,他蹙眉望了眼祝梨。
    那眼神当真看着叫人有几分心疼。
    祝梨了解他家公子,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回到陆渊身边,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家公子这张嘴,多能说啊, 平日里主意那样多, 早前不还教人家永安侯,怎么如今到自己跟前, 就没把人家姑娘哄住呢, 出这么多力, 费这么多心,人家该走还是走。
    祝梨实在忍不住,直接蹲在陆渊跟前,开始鼓动他,“公子,咱们现在去找还来得及,我看那些画本都是这样写的,等咱们找到木姑娘,你就直接上去亲她,表明心意!”
    陆渊板着脸训他,“少看那些东西,我怎么能作出这样混账的事,没经过人家姑娘同意,直接就、就那样……”
    “这哪里是人做的事,这是狗吧。”
    祝梨哑然起身,他又去窗户那边向外张望,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不听便算了,反正画本都是这样写的,公子做得再对,不照样留不住人家么……”
    陆渊将手中的折扇重重拍在桌子上,祝梨彻底闭嘴,他从小屋出来,直奔厨房。
    何以解忧,唯有吃肉,再配三两酒。
    睡一觉起来,便还是那个公子。
    林月芽的腿还未彻底痊愈,她一路跑跑停停,最后实在疼痛难忍,便坐在一处小溪旁休息。
    她用手捧着溪水喝,喝完便望着里面流动的倒影,缓缓叹气。
    若不是听到祝梨那一声“夏河”,恐怕她还没有意识到陆真元是李萧寒的友人。
    她在屋里没能听清二人之间的谈话,却是看到陆渊似乎极不耐烦,能这样对夏河的人,想来身份也不会低。
    林月芽忽地想起在阮城时,李萧寒将红木盒托付给她,还要她回了上京去找陆渊。
    两人都姓陆,且又都是李萧寒的友人。
    林月芽忽然觉得喘不上气,胸口憋闷的难受,她又拿溪水洗了一把脸,重重地咳了几声。
    她觉得上天似乎待她不算太差,至少没让她出现在夏河面前,若真到那个地步,陆真元会将她交出去么……
    林月芽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净,不管如何,陆真元是她的救命恩人,旁的她不必多想。
    林月芽摇晃着起身,刚走两步又疼得坐下。
    不远处有对瞧着四十出头的农家夫妻,赶着一辆驴车,溜溜达达地朝这边走来。
    林月芽看到他们,起身招手。
    这对夫妻不是个好说话的,见林月芽拿不出银子,便不想捎她。
    林月芽将头上发簪取下,同他们费力地比划,待他们下山,她便将发簪当掉,到时候会补银子给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又将那发簪打量了一番,这才同意让林月芽上车。
    刚走没多久,这农妇忽然与林月芽攀谈起来,问她家住何处,怎么一个人来山上溜达。
    见林月芽不打算和她多说,只是笑着点头,农妇扯下脸来,冲她扁扁嘴,“我们又不是坏人,你防着我作甚,这里离上京那么近,天子脚下呐,谁敢胡乱作恶。”
    林月芽抱歉地冲她点点头,又指指自己的喉咙,不是她防备,是她实在说不了话。
    而那农夫赶车的时候,还总是会转过脸来打量她。
    林月芽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前面有大路,他没有走,反而转头进了一处密林。
    林月芽愈加不安,她不想同这两人一起了,刚打算起身,胳膊就被人一把抓住,这夫妻俩是做农活的,身体强健有力,她一手抓林月芽一只胳膊,将她牢牢压在车上,林月芽挣脱不过,最后干脆直接朝她胳膊上狠狠咬去。
    “诶呦呦,疼死我了!”这农妇痛得脸都皱了,她冲男的喊:“你还愣什么,快帮忙!”
    林月芽只觉后颈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农妇还没敢松手,在她脸上拍了几下,确定人彻底晕过去,这才松开手,看着胳膊上的牙印,破口大骂起来。
    农夫没敢劝她,跨上车将林月芽发髻上的银簪抽了出来,拿在眼前细细打量:“这能值不少呢吧!”
    这农妇瞅了他一眼,啐道:“瞧你没出息的样,那玩意儿哪有她值钱。”
    说完,这农妇来到林月芽身旁,将她身上搜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这能卖上价么,有人牙子愿意要?”农夫不放心道。
    农妇扯着嘴角冷笑,“你瞧瞧她这模样,怎么会没人要。”
    两口子将林月芽在车上放平,又拿干草将她身子盖住,转头朝大路去了。
    栾山下,每逢初一或十五,附近的村民都会来此赶集,热闹归热闹,杂乱的事也不少。
    两口子以前就见过那人牙子在做买卖人的勾当,一般正经人家也不会来此处买人,能来这儿买人的,多数都是做不正当生意的。
    这两口子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这农妇之前听说同村里的老汉,给儿子娶媳妇没钱,就将家里女儿卖了,他家女儿长得心疼,卖了不少钱,今年连新房都盖了,别提多叫人羡慕了。
    今个她看到林月芽的时候,原本还没动这心思,后来越想越觉得可行,这丫头脸生,一看便是个逃难模样,再加上她长得俊,又说不了话,就算拉到人牙子面前,她也没法和她争辩。
    就说是自个儿家的女儿,养不起了要卖。
    人牙子看见林月芽的时候,人还没醒,他怕是个傻的,硬是给她泼了碗水将人弄醒。
    林月芽猛一个激灵睁开眼,她手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口中塞着抹布,歪倒在地上。
    人牙子蹲下将她下巴挑起,望到这一双亮眼,心里极为满意,面上却刻意装作不悦的样子,撇撇嘴。
    身后站着的那对儿夫妻互看一眼,便开始扯谎,“俺家闺女生得这样俊,若是没有这个数,人我可就带走了。”
    人牙子扭头看了看她比划的数,冷笑道:“这是你家闺女?除了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我可瞧不出有哪个地方和你俩像了。”
    人牙子可不傻,这样的事见多了,别想拿这事和他讲价钱,“你把户籍拿来给我看看”
    这可真没有,农妇拿不出,也不想松价,两人就开始在那儿纠起价来。
    林月芽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她将口中抹布顶掉,冲那人牙子吱吱呜呜地开口。
    人牙子愣了一瞬,这才又气急败坏地同那农妇嚷:“瞧瞧,还是个说不了话的,你都敢问我要这个价?”
    这农妇实在没办法,狠狠瞪了林月芽一眼,最后拿了银子坐上驴车走了。
    到底还是捡了便宜,这边一出巷子,农妇便眉开眼笑起来,她把林月芽的银簪拿出来,顺手就插在了发髻上。
    这簪子也得卖,但不妨碍卖之前让她也美一会儿。
    快到当铺的时候,驴车忽然被一匹马挡住去处,两人抬头一看,马背上高大的男人一张冷脸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身着一身墨色锦衣,腰间挂着白玉,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按在佩剑上,冷冷开口:“你头上的发簪,哪里得的?”
    这农妇从未和这样身份的人说过话,她看了一眼便立即垂下头去,心虚地笑道:“这、这是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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