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商议完事情将这三人送走,张德喜又过来,倒陈疏材已经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萧瑾一杯水都没有喝上几口,便又盖上了茶盖:“请陈大人进来吧。”
    没多久,陈疏材便迈着他那轻松愉快地步伐进来了。那一脸神气的模样,跟着庄严肃穆的福宁殿格格不入。
    陈疏材今儿确实得意,经过这么久,市舶司已经商量出赚钱主意了。
    他今天就是来跟萧瑾汇报的。
    陈疏材献上奏书,里面写的都是他们市舶司众人这些日子调查出来行情。陈疏材一开还说得有条有理,后来说着说着渐渐说高兴了,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萧瑾听他抑扬顿挫、激情澎湃地讲完后,心中暗自称赞。这些家伙如今就知道,女人跟孩子的钱最好赚了?
    陈疏材说得唾沫横飞:“哪个女子不爱俏?咱们江南的胭脂水粉最是出众,运到齐国必定能大卖!更有那衣裳首饰,尤为赚钱。只需拉几个有名的宣扬一番,或是为此写几个脍炙人口的话本子,便能让咱们的商品在夏国远近闻名。”
    萧瑾咋舌,好家伙,都开始在话本子里面插广告了。
    有创意!
    萧瑾阖上奏疏,微微一笑:“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这些赚的都是小钱,朕这儿有个一本万利的,陈爱卿可愿意做?”
    陈疏材“咦”了一声,不知萧瑾究竟是何意思。还有什么是比得上胭脂水粉衣裳首饰赚钱多的?
    他不信。
    然而还真有。
    萧瑾知道如今市场中两大瓷器互相抗衡,已经形成了南青北白的局面。以夏国为代表的越窑,跟以齐国为代表的邢窑交相争辉。那瓷器若是工艺精湛,一个可值千金。但中国的瓷器可远远不止青白二色。
    萧瑾记得,元朝的青花瓷便是瓷器史中里程碑式的跳跃。元朝在之前清白词的基础上,烧成了卵白釉瓷。而除了蓝色的青花,他们还调出了红色,名唤釉里红。红蓝搭配,称之青花釉里红,那工艺若是好的话,当真是美不胜收。
    恰好,萧瑾对些青花瓷略有研究。
    萧瑾看着不太机灵的陈疏材,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这赚钱的法子朕能教你,不过这赚来的钱,七成都得用来修路!”
    没错,萧瑾就是要修路。要想富,先修路,他对夏国的这些破路早就忍无可忍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青花瓷的那段描述,源于百度文章《中国历史瓷器的演变过程见证时代变迁建议收藏》。
    第62章 记账 ◇
    ◎一群天真的羔羊◎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陈疏材从殿中出来。
    他摸了摸袖口藏着的纸, 心中有些游移不定。虽然圣上打包票,说按着这个法子一定会制成那什么青花瓷。可方才问起这方子是打哪儿来的时候,圣上却说是从什么古书上看来的, 再细问是从哪一本古书, 他便回不出来了。
    也正因为如此,陈疏材对这所谓的方子根本不大信任。他甚至想,靠着这个别说是烧出青花瓷了, 就是烧出瓷器也玄乎着呢。可圣上对这个方子分外看重,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他不要泄露。
    陈疏材叹了两口气, 脚步沉重地回去了。
    他未归家,只因市舶司里头还有不少人在等的结果。陈疏材回去时,他手底下的人便都围了过来, 七嘴八舌追问他圣上是否同意了他们的计策。
    他们既被分到了这地方,便也想做出一番事业证明自己, 更替市舶司正名。
    陈疏材随口说了两句就将别人都支出去,只留下两个心腹。
    他将萧瑾的交代娓娓道来,最后拿出这张方子,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
    两个心腹面面相觑, 其中有一个人先问了出来:“这方子, 靠谱么?之前从未听过有青花瓷之名。”
    陈疏材神色纠结。
    靠谱么?多半是不靠谱的吧。
    他什么都不说, 但是从他的脸色也可得知这件事儿有多离谱。
    陈疏材自己也知道难办。但没办法,圣上觉得这件事情赚钱, 那就必须要赚钱。且圣上都已经对他下了令, 市舶司也不得不从。陈疏材道:“那胭脂水粉的法子圣上也没有驳了, 这样, 咱们做两手打算, 一边卖胭脂, 一边儿建瓷窑。”
    对面那人道:“那这建窑的钱,都是咱们出?”
    陈疏材更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亏大了。”心腹嘟囔道。能不能做出来都还不知道呢,可因为这件事情得保密,所以这窑厂必定得捏在他们手里,不能让别人来掺和,至于这建瓷窑的钱,那肯定也得他们掏。
    还没赚到钱就先亏了,这买卖实在是不划算。
    陈疏材跟他俩两个心腹对视一眼,都是连连叹气。
    谁也没想真哪这个窑厂挣钱。但圣上想做生意,他们就养着呗,还能有什么办法?实在没有办法,那也只能他自掏腰包了。
    陈疏材一时又想起冯慨之说他人傻钱多,又是心里来气,这乌鸦嘴,可真是一说就中!
    陈疏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他虽然看不上这个窑厂,但既然决定做,便不会拖拖拉拉。他当即指派人手,又从账上划了一笔钱,准备让他们明天就选址,在民间选好工匠,过些日子便动工。
    临安城别的或许难找,但是工匠却多了,各式各样的工匠都有,也不怕找不到。
    市舶司这边因为萧瑾的心血来潮忙得晕头转向,而临安谢家,打中午谢明月被抬回来时便没安静过。
    谢明月的母亲王氏亦出身世家大族,她膝下只有谢明月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疼宠有加,从没叫儿子吃过苦。可今儿跟着圣上去了一趟城外便受了惊,昏迷了一整个下午,王氏别提多担心了。
    到晚些时候谢明月悠悠转醒后,仍然面如土色。
    王氏心疼坏了:“你在城外究竟遇上了什么,怎么吓成这番模样?”
    谢明月想到那只爬在他手上的虫,心中恶心,又是干呕了两声。
    王氏再不敢追问:“好了好了,母亲不问了,你先歇着吧。”
    谢明月脸色苍白,心中更为绝望。
    他想,这次他晕过去,周宜那些人必定背后笑话死他了。他不喜周宜,周宜更不喜他,这点落井下石的机会周宜怎么可能不把握住?只怕明日他回去时,整个户部都知道他在圣上跟前出糗了。
    谢明月想想那光景,便打从心底里的排斥户部。
    他委实不想再面对这些人了。
    哎……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谢明月靠在床沿上,心如死灰。
    王氏替他掖了掖被角,犹自嘀咕:“早些年当官哪有这么麻烦的?家里人不都让你走恩荫么,照样能当官,还舒服一些你偏不听,自个儿跑去考,如今知道有多累了?”
    要王氏说,那什么科举简直就是胡闹!连商户子都能入朝当官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么多年立下来的规矩,眼下都被打破了。祖宗之法若是变了,岂不是罔顾祖宗规矩?
    又是些长篇大论,谢明月听着不耐,索性阖上了眼睛假寐。
    王氏见状更为烦忧,却也不好继续打扰,只能让他先睡。
    晚上丈夫回来的时候,她又也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了。王氏语气埋怨:“我问了明月,可他死活不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回来时手脚都沾了泥,可知今儿必定是下地了。真是活受罪,哪有大户人家的公子亲自跑去下地的?别说他受不了了,换了咱们一样受不了。好好一个尊贵的大公子,天天被人折腾成这幅模样,圣上也忍心?”
    谢清成并不严厉地教育了妻子两句:“这样的话也是你我能说的?以后千万不要在孩子面前提。你儿子虽然聪明,但是年纪还是太浅了,藏不住心。若有朝一日在圣上面前表露不满,回头仕途便都毁了。”
    王氏本想反驳,但却也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唉声叹气:“从前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得着讨好别人?”
    说句不好听的,龙椅上的那一位,若是想坐稳了位置也必得问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远的不说,夏朝开国的时候便是如此,当时世家大族多显赫啊。就是先皇时,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没落了,也依旧留有余晖。怎么如今这位圣上一上位,反倒把他们给打的一文不值了呢?
    王氏心里不服气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他们谢家王家之前那般显赫过。
    好在,谢明月并没有这份倨傲。他的傲慢不是出于身份,而是因为从小养尊处优带回来的习惯。
    谢明月这一晚都未曾好眠,今日发生的事情一直在他脑海中来回闪烁,气得他都想直接重来一次。若是重来,他说什么都不会跟着一道去城外了。不去城外,自然也不会丢脸。
    可若是懊恼有用的话,那世上也不会平添这么多的苦恼了。
    谢明月一夜没睡,第二天自然是起不来的。
    萧瑾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又去户部溜达了一圈。
    这些进士们见他来此,表情各不相同,有些人欢喜,有些人跃跃欲试,还有些人暗自抵触,生怕他又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萧瑾失笑,知道过犹不及,仍旧让他们安生在户部办事儿。
    谢明月这一歇,就是整整一日。等第二日一早没有借口再留在府中时,他才收拾了仪容,准备去户部。
    王氏其实觉得儿子最好还是在家多歇息两日再过去。
    不过谢明月不肯,歇息一日只怕都有人在背后说风凉话,若是多歇几日,还不知周宜他们会在背后嘲讽成什么样子呢。
    再说了,谢明月最不想让圣上对他失望。
    别别扭扭地跑去户部之后,谢明月本以为等着他的是众人的嘲讽,不想户部这些人见他如平常一样,有的点头示意,有的直接笑笑就过去了,自始至终都未提城外的那桩事儿。还有的平常跟他关系不错,还特意过来问他这两日是不是病了,否则怎么请了假?
    谢明月真不知该如何回,迟疑间,就见到周宜抱着一沓公文从旁边绕过。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周宜不甚在意地挪开了目光,直接忽略谢明月。
    谢明月这才意思到,自己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周宜或许并没有那么讨厌。
    谢明月应付完了这这人之后,直接进了屋子,一转头,就见周宜一个人在那儿翻着公文,做着手书。
    “你……”谢明月欲言又止,他想问,你怎么都没在外头诋毁他?
    周宜抬眼一瞧,见他憋不出话便又重新低下头。
    谢明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瞧不起人家,可人家压根也没把他当成一回事。他昨儿骂了周宜那么多,周宜这儿却什么都没做,合着只有他枉做小人了。
    午憩时,谢明月没去注意。而是去打听消息了,他想知道周宜是不是真的什么也没说。结果打听到的消息还真是叫人惊讶——
    周宜确实守口与瓶,也未曾与人取笑过这件事情。反倒是平常跟他走得近的,窃窃私语时被谢明月黑逮到了。
    虽无恶意,但是这取笑的嘴脸仍旧让人生厌。
    听到这些后,谢明月感觉自己一张俊脸都已经被打肿了,打得生疼。
    如此一来,谢明月对上周宜就更没有底气了,之前是因为丢脸,现在是因为不好意思。
    萧瑾知道谢明月回来后便已经做好了打算。于是当日下午,他再次来到了户部。
    谢明月见到他时,心里的防线直接拉满。
    萧瑾看到他们开始紧张,便安抚道:“放心,今儿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们下地的。”
    不下地?谢明月心里一松。他觉得若是不下地的话,别的都好说。
    萧瑾笑眯眯地扫了他一眼,说出了今天的来意:“宫中采买的账本有些不对,朕恐他们使了心眼儿,有心让查查京城各方的菜价和肉价。你们今日分做三组,将菜市、鱼市、肉市的各类肉菜都做个账本,记下他们如今价值几许。”
    谢明月等人一听,便觉得这差事轻松。起码比他们留在户部做催收可要容易多了。
    “不过朕先立规矩,你们前去记账的时候只能着粗衣麻布,不可泄露身份、不可与人起口角争执、更不可惊动百姓。今日之内,务必要将菜市每一样东西的价钱记好。晚些时候朕会派人去查,若错了漏了便算你们此次考核不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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