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夏国皇帝借着他来敲打咱们,可如何是好?咱们此番过来参加茶会本是为了与夏国交好的,如今事情却变成了这样,还不如不来。”
    朱庭玉叹了一口气,当他想这样吗?
    如今变成这样也非他所愿。
    不过,这冯慨之还真有可能,不对,是极有可能受萧瑾指示。若不是萧瑾在背后撑腰,他一个小小臣子怎敢骑在他头上撒野?
    这个怎么好?
    君臣两个对视一眼,苦大仇深起来。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结两国之好,如今断然不能让关系谈崩了。一旦崩了,蜀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半晌,段广基询问道:“要不,咱们再送些钱过去?”
    这可真是难得了,若是寻常时候段广基可不会这么大方,可现在他们是实在没办法了,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再出点血真不行了。
    说起来,段广基又有些后悔,若是当初忍下来不买那些农具,如今再出这笔钱也不会比割肉还要痛。
    朱庭玉也心痛,他开始醒悟过来,只怕昨儿买画的时候也一样是做了冤大头,他有些心虚,又有些不甘愿,嘴硬道:“怎么,咱们给的还不够多啊?”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如今理亏的一方是咱们,总得在别的事上添补回来,别让夏国彻底厌了咱们。”
    朱庭玉很想硬气地表示,就算厌弃又人如何?但此情此景,他还真说不出这样硬气的话。他塌下肩膀,心中无力:“罢了,你说给那就给吧。”
    段广基迟疑:“那您看,给多少才合适呢?”
    朱庭玉败给了现实:“看看林檀给多少吧,听说她也买了茶叶。”
    君臣几个商议了一日,这一日蜀国都没人出来。
    没了朱庭玉这个搅屎棍,萧瑾跟司徒恭、林檀两个逛得更为自在。山下那条街都已经被他们给逛遍了,书院里头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也都玩了一遭。
    三人隐去身份,旁人也只以为他们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姑娘,碰到时也会主动搭上两句话,并不显得拘束。
    司徒恭寡言,林檀对什么都好奇,萧瑾也是见了什么都想看一看,这里对他来说也挺新奇的,再说了出宫的机会实在宝贵,可能下一次出远门就得是明年茶会了,萧瑾也想什么都玩一玩。
    接连两日,三人相处得都分外融洽。准确来说,是萧瑾跟林檀相处得分外融洽。司徒恭也不知怎么回事,见他们俩在场时都不怎么说话,走路的时候也会刻意快上两步,将他们两个甩在后面并肩而行,给他们充分的独处时间。
    后头跟着的人也有样学样,刻意落下不少。
    只可惜他们的一番好心思最后却都了水漂。
    萧瑾见司徒恭走得这么快,每每都要跑过去,顺便抱怨一句他不地道。说好了三个人一块出去玩,可他竟然想搞特殊,是不是不拿他们当朋友了?
    每到这时,司徒恭看他的目光都会格外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都懒得开口了。
    萧瑾看不懂他到底是啥意思。
    就连边上的贺辞都隐隐有些担心,他与个性相近的顾淮南相处最好,见此便蹙眉问道:“你家圣上一直都是这样吗?”
    顾淮南无力地点了点头。
    贺辞对他们表示同情:“就你们家圣上这性子,真不知该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成亲。”
    是啊,顾淮南也一样操碎了心。且他还知道,圣上这回请林檀不仅是因为林檀与他有些交情,更因为,圣上有点想见韩攸了。顾淮南简直不敢想,圣上究竟是想见林姑娘的心思多一点还是想见韩大人的心思多一点。
    若是后者,那他们夏国迟早都要完。
    贺辞还在那边又说了一句:“幸好我家圣上早已经娶妻生子。”
    顾淮南:“……”
    这么往人心口上面扎,有意思吗?
    当天晚上,萧瑾真就还见了韩攸。他早就想见一见韩攸了,只是前两天忙里忙外地没顾得上,且韩攸如今对外是林檀的人,哪怕见面也得挑一挑时候。
    久未相处,如今骤然见面萧瑾却一点都不觉生疏。主要是韩攸一点儿都没变,还跟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是一个模样,萧瑾倍感亲切。他有些对不住韩攸,问了他这两年过得如何之后,只能尽量给他赏赐些好宝贝,以弥补他受的委屈。
    韩攸知道圣上好心,宽慰道:“圣上,其实微臣倒是觉得跟在楚王身边挺好,楚王心胸宽阔,并不似寻常女子,她也未曾亏待过微臣,微臣并不觉得委屈。”
    萧瑾叹气,却没有真信了他的话,只说:“你若真这么想也挺好。待什么时候林檀彻底立起来了,能将蜀国彻底压住,你便能回来了。”
    是吗?韩攸看了看冯慨之,这话怎么跟冯大人说得不一样啊。前两日冯大人找上他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冯慨之挪开目光,假装没看见。
    他对萧瑾的打算那是一点儿没上心,就顾着自己的打算。若是按照他的打算,将整个蜀地收入囊中才是最好,整个蜀地都是他们的,林檀圈得那些城自然也是他们的,那么让人家楚王来夏国京城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为了他们圣上的幸福,蜀国还是赶紧灭了吧。
    萧瑾并不知道他的臣下还有如此雄心壮志,毕竟他可从来没想过要灭掉蜀国。
    等到了第二日,蜀国那边有传来动静,说是他们圣上得知此次茶会斗茶的头名为西山白露,特意过来买些回去,准备让国人一品这名茶的滋味儿。
    蜀国这次下了血本,钱给出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只是萧瑾却收得爽快,他就喜欢坐着收钱了。
    这茶会整整持续了十来日,十来日的功夫,不知出了多少诗,作了多少画,萧瑾又成了多少笔生意。
    如此盛典,不知叫多少人大开了一次眼界。
    萧瑾则是赚得盆满钵盈。
    与此同时,随着茶会结束,司徒恭林檀他们也到了该走得时候了。
    第168章 无情 ◇
    ◎送行二三事◎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萧瑾亲自邀他们过来,如今走了,他不仅要亲自送他们回去, 还亲自给他们准备了好几车的土仪。司徒恭跟林檀都是精心备好的, 朱庭玉的那份,则是在外头随便买的。
    在夏国人看来,能有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还要给他们挑剔的机会?
    不过萧瑾“精心准备”的土仪也让司徒恭被觉无奈。
    看着架在那车上的那好几盒点心干果,司徒恭不懂萧瑾一个大男人为何如此惦记, 他问道:“你买这些不是白费功夫么?”
    萧瑾扫了他一眼:“你路上不吃东西?”
    “路上有干粮。”
    萧瑾“啧”了一声:“过的可真糙,早知你不喜欢我就送给林檀了,她倒是挺喜欢吃这些。”
    司徒恭心想, 这些天他不是强调了多少遍他不爱吃那种甜腻腻的东西,结果这人愣是一遍都没有记住, 也算是他白费口舌了。
    又过了一日,便是三拨人启程的时候了。
    萧瑾一路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口,早上踏出屋子的时候萧瑾还能说说笑笑两句,可真等到了城门, 不好再往外相送时, 萧瑾渐渐地笑不出来了。
    好容易交了朋友, 结果转头又得分开,这一分开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萧瑾只要一想到这一点, 便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林檀也看出了萧瑾的惆怅, 只是她天生就比旁人心胸更为宽阔一些, 更没有什么喜聚不喜散的执念, 见状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仿佛安慰一般地道:“你不是说这茶会每年都要办的吗?”
    萧瑾唉声叹气:“那不是也得等到明年嘛?”
    “少见一见也好,免得相看两厌。”林檀想起民间有一句俗话,远香近臭,虽然话是粗俗了一点,但道理是一样的,若是日日都在一块,说不定还会生出许多嫌隙:“一年见一面,挺好的。”
    后面的冯慨之心里直打鼓,又开始情不自禁地担心起来,这位林姑娘既然如此说,该不会是对他们家圣上没有意思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圣上仪表堂堂,相貌过人,待人又可亲,哪有姑娘家会不喜欢他们家圣上?冯慨之下意识地忽略了从前那个给萧瑾带上绿帽子、一心一意痴恋安王的陈善吾陈姑娘了。他总觉得天底下的女子都会拜倒在自家圣上的气度之下。这会儿见林檀竟然没有舍不得,冯慨之觉得她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她可能还不知道,京城里头有多少姑娘家惦记他们圣上惦记得眼睛都直了。
    心里一气,冯慨之便催促:“时辰都已经不早了,圣上您还是别耽误他们赶路。”
    司徒恭也嫌萧瑾磨磨唧唧,一个大男儿这么多愁善感做什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他拉了一下缰绳,跟萧瑾道:“我带人先行一步,你也快回城吧。”
    这么多人围在一块,也不嫌挤的慌。
    再说,出门多时司徒恭惦记着政务,实在不想留在这儿废话了,打了一声招呼过后,司徒恭直接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得潇洒极了。
    萧瑾本来还想再跟他说两句,结果……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两个好像都挺没良心的,最后舍不得的那个人只有他。
    司徒恭走了之后,林檀也不想跟朱庭玉同行,于是利索地将马头拉到后边,转身跟萧瑾道:“我也先走了,若有事可写信交于我。对了,那茶叶千万得给我挑好的。”
    她这几天天天喝茶,嘴都喝叼了。
    “记着了,你就放心吧。”又是这么干脆,又是一句临别感言都没有,萧瑾已经不指望她能说什么了,惦记着他们的茶也挺好,好歹还有惦记的东西呢。
    萧瑾悲催地说出话来了,只朝着她摇了摇手。
    “再会。”林檀轻轻点头,而后瞥了一眼朱庭玉,扬起马鞭,迅速携人离开。
    她可不想跟这个晦气的人一道同行。
    朱庭玉被落在后头,他也不着急,应该说所有人里头最不着急的就是他了。他还想继续跟萧瑾套套近乎呢,之前套近乎的招数都因为在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住而打了水漂,后来他一咬牙舍了不少钱财,本以为夏国人会因此对他们高看一眼,结果这么久过后愣是没有一点进展。他几次想要约见萧瑾,都被推说是没有时间。
    这一看就是假话,若真的没有时间,怎么会亲自跑出去还买了那么土仪赠给司徒恭跟林檀?可见没有时间分明就是糊弄他的。之前的关系没有打好,眼下都已经快要分别了,再不拉进关系,可就没有机会了。
    朱庭玉搓了搓手心,上前挤出一丝笑。他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萧瑾满是诧异的声音响起来:
    “咦,你还没走吗?”
    朱庭玉笑不出来了,他感觉自己才像是个笑话。
    萧瑾方才压根没有注意到他,见他站着不走,想着他该不会是想赖在谷城县吧?那可不成,他们夏国不养闲人,萧瑾于是委婉地提醒:“天色已经不早了,您还是早点上路吧,免得到了晚上寻不到驿站落脚。若是这会儿出行,还有楚王给你们在前头开道呢。”
    朱庭玉听他称林檀为楚王,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了。
    罢了罢了,人家既然看不上他,他何苦热脸贴着冷屁股呢?
    朱庭玉赌气,说了一句告辞,便问学着林檀跟司徒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前两者走的时候,萧瑾还留在原地驻足良久;等到朱庭玉,他前脚刚走,萧瑾便有些不耐烦了,又嫌日头太大,催促冯慨之他们:“快些回去吧,这里都晒死了。”
    朱庭玉走了两步,问旁边的段广基:“你回头看看他们可还在送行?”
    段广基回头一看,那里哪还有人?他心里凉凉:“圣上,他们都回去了。”
    朱庭玉捂着胸口,他的钱,都白花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做什么要跟林檀争高低呢?”
    段广基也愁:“夏国皇帝今日这么不给咱们面子,该不会已经对咱们心存怨恨,想要动手?”
    朱庭玉仔细思量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反问:“应该不至于。”
    他不就是背后说人两句闲话吗,又不是什么生死之仇,有必要这般赶尽杀绝?
    不想,那边冯慨之正巧在做赶尽杀绝的事,他在萧瑾跟前进言:“圣上,蜀国既然如此不知好歹,何不直接灭了他们,将整个蜀地收入囊中,届时咱们的版图还能扩大一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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