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凌波师姐也没多喜欢三师兄啊?”蔡昭捧着茶杯,“要是周玉麒胆敢带我看不顺眼的妙龄女子回自己院落,我一定……”
    宋郁之眸光一闪:“你一定会退婚?”
    蔡昭:“……这点事情退什么婚啊,打两顿就是了。”
    宋郁之放下茶杯:“我看你也没多喜欢周公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戚凌波不见得多喜欢自己,只不过她自小就一定要最好的,哪怕并不喜欢也不许别人染指。
    鎏金镶翠的剑枝灯台下,喝茶少女的嘴唇被热气熏的红滟滟,肌肤莹润雪白,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
    宋郁之起身,烦躁的站到窗边:“天色不早了,师妹若没有别的话要说,还是回……”
    “别别别,我有话要说。”蔡昭不敢贪茶喝了,赶紧进入正题——
    “据说两百年前,这里只有暮微宫,其余地方都是后来慢慢建造的。”她道,“比如暮微宫前的悬挂玄铁巨锣的高架就是第二任宗主建的,后山那片好大的演武场是第三任宗主建的,沿湖这一大片雅致的院落是第六任宗主的手笔……”
    宋郁之皱起眉头:“你究竟要说什么。”
    “三师兄别着急,就快说到点子上了。”蔡昭举起小手安抚,“总之,似乎每一任宗主都会为宗门添加些什么。连咱们师父这么不爱生事的人,也为凌波师姐建造了仙玉玲珑居,为我修缮了椿龄小筑……”
    “仙玉玲珑居是师母给凌波建的。”宋郁之一丝不苟的修正答案——他特特等到戚凌波住进仙玉玲珑居后,才提出住到距离最远的垂天坞。
    “哎呀一样啦。”蔡昭,“已故的尹老宗主同样贡献非凡,那座刑具齐全的水牢就是他的意思。不过,如今关着千面门弟子的那座石壁地牢应该不是尹老宗主建的,看石阶上的凿记与磨痕,应是六七十年前修造的了。”
    宋郁之转身,注视女孩:“你想做什么?”
    蔡昭抬头看他,目光清澈坚定:“师兄不要管我想做什么,我只请师兄帮几个忙。”
    ……
    寅时二刻,石壁地牢屋外,夜风凄切,草木狂飞。
    几十名守卫来去巡逻,两名宗门弟子哆嗦着站在外圈的一块高石上,从上往下扫视周遭。
    “嘿,真是倒霉,抽中了下半夜的签,睡的正香呢却来这儿喝冷风!”
    “上半夜也冷,风也大!李师伯说了要把千面门那祸害移送去外门严加看管,那儿有火盆有屋子,好受多了,偏那些新来的死活不肯放手!我说,他们是不是信不过咱们啊,怕到了咱们地盘他们就管不着了?”
    “废话,咱们也信不过他们啊,这不李师伯非要派人与他们联手看管么。可这黑灯瞎火的,谁会来劫狱啊,害我们穷受罪!”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还能有谁啊。”
    “你说小蔡师妹?不会吧,我听说她也是被那假冒常大侠之子的家伙瞒骗了。”
    “究竟是瞒骗,还是与魔教勾结,那可也难说的很。”
    “喂喂,你说咱们宗主会不会真的被人替换了啊?”
    “当然不会!什么易身大法,说的跟真的似的,其实都是传闻。今日一早李师伯让那千面门的祸害变个人试试,谁知那人推说功力耗尽,暂时无法施展——我看就是那个假冒常大侠儿子的家伙在胡说八道,给咱们宗主泼脏水呢!”
    “唉,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能把人变成另一个人的神技啊?”
    “有的。”一个轻轻的女孩声音。
    两名弟子俱是一愣,先是互看对方,不等反应过来,两人均觉身上一麻,便不省人事了。
    蔡昭缓缓的收回两指。
    她看看眼前干燥疯长的草丛,无奈的自言自语:“没想到我也得学那家伙了。”
    ……
    野草触火即燃,风助火势,天际立刻腾起金红的光焰。
    远处的巡守弟子定睛一看,大叫道:“糟了,石壁地牢那儿起火了!”
    他们正打算过去救火,忽见侧面隐隐绰绰有个人拖着什么在动,他们立刻高举火把高声呵斥:“前方何人,快快表明身份!”
    少女抬起头,暗色风兜落下,露出鲜妍明亮的清丽面庞:“我又睡不着了,出来走走。”
    ……
    急切凄烈的银哨厉声吹响,四长一短,一伺有别的巡逻弟子听见,立刻同样吹起银哨,重重扩散示警声。
    庄述听见哨声,敲响师父的房门后进入,“师父……”
    李文训已穿衣起身,面沉如水:“我听见了。让所有三年以上持剑弟子起来,到万水千山崖前汇合。”——无论蔡昭怎么闹腾,最终总是要通过万水千山崖才能离开。
    庄述抱拳领命。
    ……
    樊兴家慌乱的套着袖子往屋里冲:“雷师伯,雷师伯,哨声四长一短,有人劫狱!肯定是昭昭师妹,咱们快去看看罢!”
    雷秀明板着脸:“我们去干什么,挨打么?就你这点功夫,能救得了谁啊!”
    樊兴家哭丧着脸:“那怎么办,昭昭师妹会不会死啊!”
    雷秀明扭头,刚好看见铺在衣架上的锦绣长袍,脑海中浮现另一张鲜活的面孔——“哇,你衣裳上的绣纹我从没见过,真是好看又别致,我拿东西跟你换行不行?”
    他没答应,于是那女孩趁夜偷拿走了,留下两朵雪莲。
    万金难换的冰山雪莲,只换了一件寻常精致的衣裳和一顶品相普通的玉冠。
    他当时傻了半天。
    ——再也没有那么傻的姑娘拿雪莲来换他的衣冠了。
    雷秀明沉默许久,喟然长叹,“将侍卫们叫起来,护着我们过去,若是昭昭被打伤了,咱们还能救一救。”
    樊兴家喜出望外。
    ……
    戚凌波兴奋的面色发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蔡昭那个小贱人一定不会安生!听见了么,一定是她劫狱了!二师兄,咱们去看好戏!”
    “当然要去!”戴风驰差点乐开了花,“我要看她被打个半死!”
    “去什么去,你们谁也不许去!”尹素莲冷着脸从里屋出来,“我的话你们当耳旁风么?外头形势不明,你们瞎掺和什么,都给我老实待在这里!”
    戚凌波急了:“不,不是……娘,我们不是去掺和啊,我们是去看戏啊!”
    戴风驰也急道:“是呀,我们不会动手的,就是看蔡昭倒霉出出气嘛!”
    尹素莲坚不允许。
    戚凌波大急,嚷嚷着要拔剑杀出去。
    这时冒婆婆来劝:“咱们远远站着看,不会叫小姐与公子受伤的。”
    尹素莲无奈:“冒婆婆跟着去罢,多带几个好手,不要叫他俩靠的太近。”
    ……
    庞雄信负剑进屋,沉声道:“公子,外头闹起来了,咱们去不去?”
    宋郁之衣衫整齐的面窗而站,似乎根本没睡,站了不知多久。他道:“自然要去,但咱们的人不能动手。”
    庞雄信一愣:“可我听说劫狱的是小蔡姑娘……”
    宋郁之转过身来:“庞六叔,请你听我的。”
    庞雄信望着眼前神情坚毅的青年,满心信任:“遵命。”
    ……
    距离万水千山崖尚有三四里地,暮微宫第二殿西面空地上。
    拖着水桶车的少女已被团团围住,周围重重叠叠的火把与灯笼将夜幕照的白昼般刺目明亮,脚步急促,人声此起彼伏,形成一种紧张诡异的热闹。
    假戚云柯站在高处,对不远处的李文训喊话道:“你瞧见了吧,我就说她与那魔教小贼早有勾结。”
    李文训面色铁黑,不置一词。
    假戚云柯高声冷笑一阵:“蔡昭,我早就知道你要劫人了,你果然与魔教勾结!”
    蔡昭手上还牵着水桶车的绳索,闻言抬头一笑:“别整天魔教魔教的,咱们说几句新鲜的吧——聂喆你这个卑劣无耻两面三刀身上没有几两骨头重的窝囊废,若不是靠死人聂恒城的威风撑门面早被人跟臭虫似的一脚碾死了!”
    她高声骂完这些,冲假戚云柯及那群灰衣人笑了笑:“这几位,请你们也照样骂几句罢,不妨事吧?”
    假戚云柯脸色发青,灰衣人们紧闭嘴唇,更有数人作势欲扑向蔡昭。
    蔡昭转头,向众宗门弟子道:“你们敢这么喊么?不敢喊的说不定都勾结了魔教呢。”
    当下就有几位弟子照样臭骂了聂喆一顿,更有加倍发挥的。
    蔡昭再看向假戚云柯:“师父,你看见了么?北宸门人,哪有不敢辱骂魔教教主的。”
    李文训疑惑的视线飘向他们。
    在短鹰钩鼻子的督促下,几名灰衣人被推出来结结巴巴的骂了聂喆几句,然而既不够气力也缺乏激情,活像是在被逼良为娼。
    假戚云柯将手一挥,对蔡昭道:“你不必多言,不论你是不是勾结魔教,你劫走千面门人犯是真的。李师兄,欧阳师兄,陈师兄,你们怎么说?”
    李文训沉着脸将手一挥,外门弟子一层层围住了蔡昭。
    欧阳克邪与陈琼对视一眼,也指挥内门弟子跟上。
    有七八名灰衣人也想上,却被短鹰钩鼻子制止,歪嘴一笑,压低声音道:“先让他们自己斗斗看,咱们也见识见识青阙宗的功夫——不过,可以伺机将姓千的小子抢回来。”
    他用嘴奴了下那水桶车的方向。
    灰衣人们会意。
    安排完毕,众人视线转至下方空地。
    当前一名贼笑嘻嘻的弟子道:“蔡师妹,得罪了,我不会弄伤你的。”然后挽了朵剑花上前,意欲轻伤蔡昭,将其擒下。
    “不必客气。”蔡昭一剑格开,飞起一脚就将那弟子踢飞了,宛如断了线的纸鸢。
    场内短暂一静。
    蔡昭手持一把半开刃的钝剑,以剑代指,砰砰两声直接点倒最前面的两名弟子。
    众弟子总算认真起来,大叫着向蔡昭扑去。
    蔡昭展臂挥舞,一把灰扑扑的钝剑在她手中竟然无往不利,最前面一圈弟子迅速被她制倒在地上。
    后圈弟子本来自恃身份,不愿群殴一个小姑娘,眼前前方同门倒下一片,不得已挺剑上前,三五成群进行攻击。
    蔡昭毫不畏惧,一剑破开第一人的剑势,迅疾无比的侧剑拍其门面,将之击晕;随后第二人斜挑他手腕,恰好点中穴道,那人半身麻痹到地;接着引第三人的剑刺向第四人,她跃起翻剑重重劈下,将两人同时击倒。
    如此左劈右砍,瞬时又是三四组弟子被撂倒。
    幸亏蔡昭用的是钝剑,虽然众弟子被打的哎哟连天,但尚未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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