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这样好的艳阳天,陶皇后却偏偏感到浑身发寒。
    身边的嬷嬷季云芝果断掏出自己的手帕塞住了废妃陈氏的嘴,跟着她们来的那个内监宝荣也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根麻绳便将陈氏双手反绑在身后,牢牢制服了她。
    崔保城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腰弯得更低了:“是奴才无用,让这贱妇跑到娘娘面前胡言乱语来了,奴才这就药了她的嘴,让她以后再也不能胡言了!”
    陶皇后微微仰首,神情倨傲,手指直指着陈氏道:
    “如此贱妇,还敢来威胁本宫,本宫必然是容不得她了!
    本宫是同陛下在坤宁殿完婚的嫡后、儿子是陛下亲封的嫡太子,是整个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岂会被这个罪妇所威胁!”
    最后几乎话,更倒像是她在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崔保城应了声是,命人端出药来,一排排摆着竟有数十碗。
    除了陈氏、单氏,还有燕王那些侧妃姬妾们十余人等,以及十来个会说话了的孩子。
    陶皇后毫不姑息,命崔保城将她们一一灌下哑药,此生不许再说半句话、吐出半个字。
    做完这一切后,陶皇后才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回到椒房殿。
    崔保城知道她担心什么,连忙宽慰皇后:
    “娘娘放心吧,今日在场者、包括那几个管教的嬷嬷都是签了死契的自己人、她们无儿无女无亲人又终身不得出西北六所,陈氏之言断断不会再有其余人知道的。
    昨日她们叫骂的言语,陛下是问了李茂安才知道的,可李茂安那厮似乎早投了五爷,断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崔保城走后,皇后在主殿凤位上无力地瘫软了下去,半靠在云芝的身上,凄然道:
    “我的秘密,别人还是知道了。我真的好怕,如今我只剩下一个病弱的女儿陪在身边,倘若一朝东窗事发、或是他真的登上帝位,我的婠婠该怎么办?
    我又该如何撑起陶家的满门荣耀、保全我母家的安危——这冰鉴里怎么这么多冰?快拿下去一些,我身上好冷!”
    五月初便能在宫内大肆用冰的,除了皇帝也就只有位正中宫的皇后了。
    云芝连忙扬声让宝荣把那方青铜冰鉴搬下去些,回首握着皇后的手,肯定道:
    “娘娘不必担忧、在这事上五殿下跟您是一条心的,离继承宝座就差那一步,他必然比谁都更怕陛下知道此事!不等娘娘想注意,他自己也会出手的,娘娘还担心什么?”
    适才话中说起女儿,陶皇后打起精神了:“派去五殿下府上的人回话了吗?可有说帝姬身子如何了?!你快去命人把月桂或是华娘宣进宫一趟,说本宫有话问她们——”
    “奴婢萃澜拜见皇后主子千岁。”
    陶皇后话还未说完,晏珽宗府上的嬷嬷就上前给她请安了。
    “起来吧。本宫有话问你:帝姬可好些了?若无事,叫五殿下快把她送回宫吧,本宫怪想她的。”
    萃澜恭恭敬敬回她:“回皇后主子的话:帝姬殿下是好些了,可医官们会诊之后还是说不好轻易挪动,叫再养一段时日再说。
    奴婢今日进宫,是太子爷挂念娘娘凤体不适,给娘娘送一盅血燕聊表孝心的,还请娘娘过目。”
    陶皇后哪有什么心思吃他送的燕窝,她嫌恶地拿帕子掩了掩鼻子不再说话。
    云芝会意,上前接过了萃澜手里的食盒:“太子爷的心意娘娘知道了,若无事,你方退下吧。”
    萃澜一走,陶皇后神色落寞地歪靠在凤椅上盘算心思,挥了挥帕子头也不抬地对云芝说:
    “本宫没胃口,你吃了罢!省的外头的人知道了、还说本宫不受他的孝敬是恶毒偏心、如那郑伯和共叔段之母武姜夫人处处生事!”
    云芝揭开食盒的盖子、待看清那里头的东西后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久久不敢动弹。
    陶皇后瞥她一眼:“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难道这里头的东西有什么不妥?”
    云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话还未出口眼泪便先落了下来:“娘娘!”
    那里头呈着的,赫然是一方已经染了血的帕子。除却血迹之外,还有些斑驳干涸的水迹和精液的痕迹。
    而上头绣着的牡丹的针脚,分明是出自圣懿帝姬之手。
    昨夜在太子府上她究竟遭遇了些什么,她们都不忍去细想。
    陶皇后双手撑在桌子上,死死瞪着这方帕子,只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似有无数飞蛾扑闪,让她快睁不开眼。
    ……
    今儿一天皇帝的收获颇丰,调到了五条五六斤重的鱼,又猎得野猪一只、其余野兔等小玩意十来只,心情大悦。
    回宫路上,皇帝命人送了条他钓的鱼儿给承恩公老公爷,又给舅舅忠义侯和他的姨母吴国夫人各一条。
    最后两条鱼儿,一条他命御膳房的人拿去炖了汤,还有一条自然是送给皇后的。
    云芝把鱼拿给陶皇后瞧了眼:“娘娘您瞧,这是陛下今日给您钓的鱼儿,一共五条,除却陛下自留了一条之外,咱们陶家就独占一半呢,陛下心里还是爱重娘娘的。”
    陶皇后双目无神地躺在榻上:“都这个年纪了,还在乎这些君恩荣宠吗?我只挂念我的骨肉、我的婠婠、我可怜的女儿!”
    云芝犹豫了会,还是小心地告诉皇后:“五殿下、太子爷说来给您请安,现在还跪在外头呢,娘娘您见吗?”
    陶皇后咬牙:“见!为何不见!你让他进来吧!”
    晏珽宗依旧是那气定神闲的做派,撩起袍摆给她磕头问了安:“儿问母亲金安。母亲凤体违和,儿久不在榻前侍奉汤药,还请母亲恕罪。”
    “你既无空,本宫也不怪你,什么时候把你妹妹送回来,有她在本宫就安心了。”
    晏珽宗笑:“什么时候把妹妹送回来,昨日下午我不是同母亲说清楚了么,母亲怎么还问?”
    陶皇后好不容易平压下去的怒火被他轻易勾起,一下抓住了他的领口,眼神毒厉地像一只失去了幼崽的母兽在寻仇:“有什么恩怨是非,你冲着本宫来!本宫受得起,放过本宫的儿子和女儿!”
    晏珽宗也不挣扎,由她抓着他的衣领:“母亲这话言重了,儿子和您保证,一定会让大哥和婠婠平平安安享受一生荣华,母亲安心吧。”
    ……
    后来不知道晏珽宗同她说了什么,或是保证了什么、威胁了些什么,陶皇后的情绪就这样平静了下来。像铁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怒火与不甘都无处宣泄了。
    她命人收拾了几样东西,让季裳仪亲自去送给在太子府里的圣懿帝姬。
    “事已至此,我只怕一件事情:她那样的心性,醒来之后必然要哭闹的。
    说不定一时想岔了,就趁婢子们不备、寻了什么傻念头。她若出了事,那我还怎么活?你去告诉她、也告诉月桂和华娘她们,一定要看住她、好好劝一劝,别让她想不开了。”
    皇后的声音有气无力,说完后她便继续躺回了榻上,满面病容。
    中宫抱恙,宫里不大不小的事情就都交给了静惠皇贵妃和肃贵妃商议着裁决,这还是皇帝登基几十年头一回有后妃享受到了帝后赐予的协理六宫之权,在这之前都是皇后一人当家,偶尔有事才向皇帝回禀一下。
    只是她二人并无不臣之心也不敢不臣,事事小心谨慎,处处以皇后为尊。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晚上和皇帝就燕王谋逆之事议了议后续的事宜,再侍奉他饭毕,晏珽宗才终于能抽空回府去见婠婠。
    一踏入嘉意园,他便看见华娘和月桂、以及宫里来的季裳仪季云芝端着几个托盘候在主屋门外,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着什么。
    “殿下怎么了?为何不入内侍奉?”
    华娘低着头小声哭着:
    “殿下不愿见人,早起时候我们备了水想给殿下擦拭身子,她便把我们轰了出去,一整日过去了,还是滴水未进呢。
    哦——唯有中午时候楼女仪给殿下端了碗避子汤,殿下才起身喝了药,然后又把咱们撵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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