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将话题转回到韩越霖身上,“我跟韩越霖相识的时候,你只有十一二岁,我则是快及笄的人了。你不少的喜好、习惯,我都问过他,那时候想着,何时相见,一定要把你哄得高高兴兴的。你回京之后,与人说话的时候,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打听你现在的喜好,这便是你来了我能依照你的喜好款待的缘故。”

    听起来,那时昭华与韩越霖已是两情相悦,为着他,才留心他身边人的大事小情。

    昭华公主继续道:“那时候,是在令尊令堂的孝期,江元帅是他的恩师,他自然要与你一样守孝三年。说起来,他是从那时开始吃素,对佛家道家学问有了兴致。我是因为这些事,才认定了他这个人。你也知道,平日里,他看起来真是冷心冷肺的一个人,好多时候都叫人怀疑他是地狱或是狼窝里爬出来的。”

    炤宁忍俊不禁。

    昭华公主也不自觉地笑了,“那时候我就想,他是那种很少见的人,平素看起来是六亲不认,可只要真的与谁投缘、在意谁,便是一辈子的事,这方面而言,他是至情至性。所以,我打定主意要等他,等他娶我,他不稀罕尚公主也无妨,我等来生。”

    末一句,让炤宁心头震撼。

    “只是没想到,下定了决心,办到却是很难。”昭华公主说起当初的坎坷,并无酸楚,语气里甚而有着些许笑意,“先是有人想方设法地要娶我,就此与皇室结亲。我却没那么多法子可想,只好装病。过了那一段,竟真的病了,还病的不轻。

    “到了那时候,便是他要娶而我不能嫁了。最早我是觉着自己没多久可活了,怎么可能嫁给谁。平白的叫人因为自己经历一番波折,又是何苦呢?想想都替他累。是以,我请父皇当面应允,我痊愈之前,不说嫁娶事宜。

    “如今算是好了一些,可是,身子骨比不得寻常人,日后还是个多病多灾的。在我看来,这情形出嫁的话,比临死之前出嫁还拖累别人,也叫自己累。

    “算了。

    “我只这样远远地看着他,便已足够。”

    昭华公主的一言一语,炤宁都明白,甚至于有些方面,自己曾切身经历、体会过个中滋味。

    身子骨虚弱,意味的便是子嗣艰难。男子在意与否,之于自己,都是想来便黯然的事情。昭华公主的情形,比她还严重。

    但是——

    “越霖哥很多时候似世外之人,他不在意繁文缛节,他最想要的,兴许只是与你携手度过余生。”炤宁到底是忍不住,道出心声。

    “我也知道。知道这些。”昭华公主笑了笑,“只是,为此争执过几次,我说话很不好听,刺伤了他——不然,他这几年为何总嚷着要遁入空门?”

    “……”言语才是最伤人的利器。韩越霖也的确是从近两年才时时提及遁入空门。“真是要命,好好儿的两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炤宁气呼呼的,心里的确是气得厉害、恨得厉害——这些是太子导致的。这一刻,她想亲手把他一刀一刀剁了。

    “瞧瞧,局中人都看开了,你却气得不轻。”昭华公主失笑,没忍住,抬手摸了摸炤宁紧绷的小脸儿。

    炤宁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们的事,实在是叫人窝火——我指的是你病痛的原由。”

    “还窝火?”昭华公主笑道,“那个人的处境比起你离京时,已是一落千丈。我瞧着很是快意。”

    炤宁眼中光华流转,“昭华,这样说来,你也知道是那个人。”这是句废话,她说完就意识到了,有点儿窘。

    “我知道,早就知道了。是通过出事前后的一些蛛丝马迹推测而出,但是,没有证据。”昭华公主无声地叹了口气,“没有证据,便只能忍下那口气。”

    炤宁心念一转,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与太子妃相处得倒还好。”

    “她不知道这些事,对我是实心实意的好。起初我自然是连她一并怀疑的,几年下来,已经可以断定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昭华公主笑道,“你们不也是一样么?并没迁怒太子妃。”

    “这倒是。”炤宁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她方才几乎是害怕的,怕昭华公主并不能断定太子妃在这件事情上是毫不知情的,如果太子妃曾经参与这件事……那真会让她失去主张,不知道以后该怎样面对太子妃。

    走到一个石桌前,二人落座。

    昭华公主道:“我已经把我这些年的事情告诉你了,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他要你来看我是为何故?”

    有些有缘的人,多晚相见都会有着一份似曾相识,会在相见那一刻起便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昭华公主确信,她与炤宁属于这种情形。

    但是,再有缘分也是一样,在初相识的时候,还是要循着俗礼礼尚往来,尤其是交谈的时候。先拿出自己手里有的,再去换别人手里的。

    炤宁忍下了拍头的举动,绽放出个笑容,神色自若地继续撒谎:“要我来看你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记挂着你,不放心你。”说完就觉得心安不少——这不能算是撒谎,韩越霖本就记挂着昭华公主,顾大夫的事情,可见一斑。

    千百种理由,其实都不如他的一句牵挂亦或想念。只是,他那种人,是不肯将这种话说出口的,他只用事实说话。昭华公主释然一笑,自己不能察觉,笑容中有着些许的满足、甜蜜。

    撒谎的一个坏处就是说完谎话还要圆谎,是以,炤宁说起了顾大夫:“我无意间得知,越霖哥寻找顾大夫长达几年之久了——这些他大抵是不会跟你说的,但是,我觉着应该要告诉你,日后被他训斥也认了。”

    昭华公主讶然,“他怎么舍得训你呢?最疼你这个妹妹了。”

    炤宁牵了牵嘴角,“他几年不训我一次,训一次就能让我记一辈子。”

    昭华公主开心地笑起来。

    炤宁伸出手,用力地握了握昭华公主的手,“原由你也知道了,日后我们常来常往,好不好?日后我便是住在你这里,你也不会赶我走,是吧?”

    昭华公主笑着点头,“你是我嫂嫂,何时想来就来,这儿和四哥的府邸一样,都是你的家。”

    “嗯,那我就放心啦。”炤宁老大宽慰地笑了。又说了一阵子话,她便起身道辞——真真假假地说了不少关于韩越霖的话,她得赶紧回家善后去。

    昭华公主身体虚弱,今日说了这么久的话,已是破例,便也没挽留,只是约定明日下午申时左右再聚,她会吩咐小厨房给炤宁做几道香辣可口的菜肴——很早就知道了,江家的炤宁简直是小馋猫转世。

    炤宁回府的路上,便吩咐人去传话给韩越霖,叫他一得空便去燕王府一趟,她有急事找他。

    到家没多会儿,韩越霖就来了。

    炤宁带着吉祥、四名陪嫁丫鬟快步迎到二门外,对韩越霖道:“有点儿事情得先跟你招供,就在这儿说吧,你可不能打人啊,那么多人瞧着呢。”

    “说吧,做了什么亏心事儿?”韩越霖一头雾水。他倒是知道她得空就去昭华公主那儿的事情,但是,这怎么能算是理亏的事呢?——她又不会知道他与昭华的渊源。

    炤宁运了运气,才慢吞吞地把整件事的经过讲给他听。

    韩越霖越听脸色越冷。

    真是反了她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一定是命人查他或是缠着昭华没完没了地套话。谁给她的胆子?这是做妹妹的该知道的事儿?

    “你个小混账!”韩越霖从牙缝里磨出这一句。

    招供完毕,炤宁反倒轻松下来,淘气地笑着后退一步,招手将吉祥唤到自己跟前,“不准打人,不准发火,不然我们家吉祥给你好看。”

    吉祥哪里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威风凛凛地站在她身侧,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韩越霖看着这情形,笑意上涌,火气下降,终究是牵唇笑了笑,“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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