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邵应廷问她想不想飙车的时候,薛灵就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她试想过无数次自杀,却始终没有积攒够付诸行动的勇气,现在邵应廷愿意带她同归于尽,她求之不得。
    狂风灌进她宽大的衣服内,耳边的呼啸越来越快,需仰视的高山仿佛步步崩塌倾倒,她屏住呼吸,等待致死的疼痛将她送上极乐。
    直面死亡,不害怕是假的,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当时速一百八十的车撞向巨山,她会被烧死?撞死?还是痛死?
    她有一点的犹豫。
    可想到邵应廷是唯一一个在她坠落时张开双臂迎接她,接住她的人,和他共赴黄泉,应该不后悔。
    她睁开眼睛,视野模糊中,邵应廷也深深看着她。
    当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猛地紧闭眼睛,眉宇深锁,刺耳锐利的刹车声响彻寂静的夜幕,在平整的柏油马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彗尾。
    回音在数秒后才烟消云散,薛灵还维持着接吻时的姿势,只是纠缠的唇齿稍稍分离,渗出薄汗的鼻尖相碰,共同呼吸着一口硝烟空气。
    薛灵低喘着,开口时心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
    “你后悔了?”
    车头灯几乎紧贴护栏,迟一秒就非死即伤。
    邵应廷也紧张得微微喘气,随手熄火,疲惫宣告殉情计划失败。
    他答非所问:“我现在才发觉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就算你痛不欲生,我还是希望你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哪怕时间短暂,转瞬即逝,可他想一秒也是时间,舍不得放弃。
    薛灵不动,随他的手指擦拭她斑驳的泪痕。
    “答应我的事又没做到,不怕我恨你?”
    “恨我食言,总比恨我送你下黄泉要好。”
    油门踩到底的顷刻,薛灵死死惊恐地死死搂住他的肩膀,他似乎听到了薛灵心底的恐惧的呐喊,脚掌迅速挪开,用尽全力踩尽刹车。
    惯性拉扯的痛慢慢消退,邵应廷重新点火,明亮的车头大灯被黝黑的山体反射,。
    不同的是,它此刻不再狰狞,是寂静的。
    “要回医院吗?”
    经历过刺激的生死时速,脑里生产的内啡肽暂时把疼痛压制,薛灵此时恢复了一点精气神。
    她瘫坐回副驾驶:“我想回家。”
    医院那边有薛修明替她善后。
    “好。”
    邵应廷浅浅吐出一口气,单手扶着方向盘倒车回到正路上,保持着八十码的时速在空荡荡的盘山公路盘桓。
    平复急速的心跳后,薛灵从扶手箱拿出两颗巧克力拆开,放在邵应廷唇边。他目不斜视,伸出舌头卷进嘴中,生怕失神一秒,面前就会突然出现拦路虎。
    这才是平日里的邵应廷。
    谨慎、沉稳。
    而刚才她还没被剧痛折磨疯,他就先疯了。
    *
    车子缓缓倒入车库的同时,敞篷合上,车厢内比夜更黑更沉寂。
    薛灵刚适应微光环境,邵应廷抬手熄火,所有灯光黯然,她下意识看向身旁,正好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我抱你下车。”
    薛灵没有回应,两条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你知道我房间位置吧?”
    邵应廷的手刚绕过她膝盖,薛灵说话时的气息扫过耳廓,吹得他心头一颤,无奈开口。
    “我今晚不打算睡客房。”
    薛灵身子一轻,被他轻而易举抱起走出车外。
    邵应廷低头看她脸上眼里苍白疲倦的戏谑,故意颠了她一下:“所以现在别让我更难受。”
    从车库绕过就是正门,薛灵伸手拇指识别指纹解锁。
    “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那档子事。”
    厚重的木门打开,漆黑中,熟悉温和的香薰立刻萦绕周身,身体放松的同时,倦意也入侵。
    邵应廷没有开灯,却能精准避开密集的摆设和家私,踩上柔软的梯级。
    回到最熟悉的地方,薛灵挣扎着下地开灯。
    装修没有变过,和十年前刚住进来的一样,有些无问风花雪月的冷清,现在多了些医疗器械,白光打下来,冷飕飕的。
    邵应廷没有离开,反手关上门后,细细打量房间内的一切。
    制氧机、空气净化器、血压计、血氧仪,各种器械和医疗耗材摆满床边,柜中桌上也整齐罗列着不少药瓶和口罩,俨然一个私人病房。
    第一次,薛灵从不肯向他袒露的秘密如今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你平时在房间输液?”
    薛灵从耗材堆里翻出一根吸氧的导管,点头:“修明叔每周会过来给我检查身体。我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我没钱,怕是早就成灰了。”
    邵应廷不能反驳。
    几年前他奶奶在田里摔得失去意识,他用尽所有人脉和金钱都只能将她送到设施落后,连个正统骨科医生都没有的县医院。
    不能比。一比他身上的拮据落魄更捉襟见肘。
    薛灵能陪他走一段路已经是天赐。
    “你要再洗个澡吗?”
    去过海边,身上总会带着些黏腻的盐分。
    “不要。”薛灵戴好吸氧管,直挺挺倒进柔软的被褥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要困死了。”
    邵应廷走过去帮她盖好被子:“换个别的字说。”
    薛灵睁开一只眼睛瞥自觉躺下的邵应廷,挪过去抱住他灼热的身躯。
    “换成赛车手身份说话就蛮横霸道了,不会是有路怒症吧?”
    邵应廷下意识像昨晚一样收紧手臂将薛灵抱紧,可听到耳边翻滚的制氧机水声又松开半寸。
    “对手说我不是路怒,是马路杀手。”
    自杀的杀。
    他赛车时不当自己的命是命,一厘米的缝隙也要抢占,好几次车轮打滑差点摔下山崖,看得对手比他还怕。
    “看得出。”薛灵蹭蹭他颈侧,“以后别干这事了,要是你比我先走,还让不让我活了。”
    后腰有一只柔软无骨的手钻过,然后牢牢扣在他身上。
    邵应廷浑身一僵,薛灵的声音又在她耳畔响起,吹起的气息萦绕过他的五感。
    “邵应廷,你赢了。这个世上无人比你和我更合拍。”
    邵应廷似有感应,又不敢肯定,犹豫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他的。
    “什么意思?”
    薛灵打了个哈欠:“你这个男朋友能当多久,就看你能让我活多久了。”
    邵应廷盯着天花板上的圆灯,一直盯到眼前出现异常的光晕,他才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有泪水漂浮。
    “怎么不说话?听傻了?还是不乐意?”
    薛灵手指按在他虎口,沿着青筋描绘到手臂,在转向腰腹的时候被一手攥住。
    “刚说了,不要让我更难受。”
    字是斩钉截铁的,语气却是纵容宠溺的。
    薛灵跟他反过来,厉声质问:“就算是宝贝亲亲女朋友也不能?”
    床边有顶灯开关,邵应廷利落起身关灯,翻身熊抱着薛灵,笑着咬她耳垂。
    “嗯,我最爱的宝贝亲亲女朋友也不能。”
    “哎呀好痒!”
    邵应廷不仅咬,还用刺拉拉的下巴蹭她颈侧,惹得薛灵哈哈大笑,吸氧管滑落到枕头,玩闹立刻停止。
    “不闹了,早点睡,明天我们一起去修车行。”
    薛灵重新戴好管子躺平,拉过邵应廷粗壮的手臂搭在自己腹部。
    “让我过过当老板娘的瘾?”
    邵应廷隔着睡衣轻抚她凹陷的腹部,眼眶里酸涩越积越多。
    他喉结上下滑了两个来回,终于把哽咽咽下,双臂将薛灵环住,闭眼将嘴唇印在她颈后。
    “嗯,也想让你知道在车底的男人不比在车里的男人丑。”
    薛灵不禁失笑——刚转正拿到吃醋资格就用上了。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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