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右脚抬腿无法控制步伐宽度,她一脚踩了进去,水溅起,在她玫红色和黑色相间的裤腿染上一层水迹。
    脚步没有停留,拐个弯,是一家旧书店。
    整个永南县,民营书店屈指可数,这家旧书店门可罗雀,却是林蝉的宝库。
    她推正眼镜,钻进书店,书店老板整日看书,从不招待客人,做生意全凭缘分,也不管林蝉白看书。
    林蝉进入书店下意识看了眼最里面书架的角落,空的。她心里微微失落。
    回到自己日常坐的小板凳上,林蝉缩在书店里看了一整天书,再抬起头,不知何时书店的白炽灯已经亮起,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
    她走出书店,迎面一阵风袭来,夹带着湿漉漉的冷意。
    台风影响,气温骤降,马上就要下雨了。
    瞥了眼店里的壁钟,不过下午三点,林蝉还不想回家。在书店门口迟疑片刻,她抬脚打算离开。
    这时候拐角突然跑出来三四个男生,嘴里高啸着什么,领头的高大男生和林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
    林蝉被撞倒在地,右腿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疼得双眼泛红。
    高大的男生平头,三角眼,面相极不好惹,揉了揉被撞到的胳膊,骂骂咧咧:“婊子!会不会看路啊!”
    风吹得拐角墙内的香樟簌簌作响,有零星雨点落下,砸在林蝉手背。
    林蝉艰难地爬起来,小声嗫嚅:“对不起……”
    她腿疼,往旁边走了两步扶住墙。
    这两步却引起了平头的注意:“哟,瘸子!头发搞这么厚,脸都挡住了,别是个丑八怪吧?”
    身后小混混们起哄:“大哥,肯定是丑八怪!”
    “不如把她脸露出来让咱们看看!”
    平头上前一步踩在台阶上,抬手揪住林蝉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脸朝向他们。
    头皮被揪得很痛,林蝉痛得闷哼,反手拧住平头的手腕,发出“咯哒”一声。
    “贱人!还敢还手!”平头吃痛松开手,惯性让林蝉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墙上。
    平头脸色沉下来,扬起一只手,这一巴掌正要扇下去时,突然凭空出现一只骨节清晰分明,修长白净的手,稳稳截住了平头的手。
    林蝉瞳孔倏地一缩,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木香。
    是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平头恼火地瞪向来人,正要发难,突然卡壳,随即脸上带上谄媚的笑,“祁哥啊!”
    林蝉默默地记下这个字。祁,他的名字里有“祁”字。
    楼祁背对着林蝉,甚至没看她一眼。他穿着白t恤,牛仔裤,有着和他面对的人完全不同的简单干净。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抬起下巴,眸光冷冷的,带着轻蔑,语气是熟稔和轻佻:“跟女人犯得着吗?”
    “是是是,犯不着,祁哥今天也来看书啊?”平头和他身后的小混混似乎很怕楼祁,别开视线不敢直视他。
    “看不下去了,被你们吵死了。”楼祁声音清冽,不耐地嗤道。挺拔的身量在风中如同青松,后脑勺的碎发微微拂动。
    平头谄笑地迎着楼祁往巷子外走:“那我请祁哥吃烧烤怎么样?要不要再整点喝喝?”
    楼祁没有说话,但抬起长腿,被众人迎着离开。
    林蝉背脊贴着墙壁发烫,瞪圆双眼望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楼祁,消失在拐角处。
    她嗓子像被绳子系住,发不出一声。麻,闷,快要呼吸不过来。
    第一次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公分,他身上的木香几乎裹住了她。可是她没有出息,开不了口。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他嫌吵顺手帮忙的路人。
    林蝉弯下腰,背脊弓起,风吹过一阵凉意。她的背早已沁出了汗,心脏还在飞快跳动。
    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当夜,凌晨一点,朝北的小房间,积水从天花板上的下水管往下流淌,水声在斗室里清晰滚动。
    台风影响,窗外瓢泼大雨,树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和着风雨撞在窗上,撞击声吵得林蝉无法入睡。
    又一阵风刮过,老式窗门吹得“嗙嗙”抖动,仿佛要撞裂开。
    林蝉缩在被子里,拧着眉睁开眼看向窗台,窗帘透光,能看到路灯照应下,树影剧烈晃动。
    她正想翻个身,忽然意识到门被开了一条缝,无边的黑暗从那条门缝中涌出。
    林蝉的心脏瞬间收紧,身体发麻似的僵硬,不再动弹。
    她锁门了。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就在风最大的时候?
    一瞬间她都明白了过来,林东越有家里所有房间的钥匙。
    门缝逐渐变大,她紧张地无声吞咽,心脏剧烈跳动,鼓动耳膜。
    林蝉咬咬牙,驱动僵麻的四肢翻了个身,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假装没有发现异样。
    门倏地无声合上。
    恰逢又一阵强风拍打窗玻璃,门轻轻地被反锁。林蝉全身细胞都注意着那道门,清晰地听见了门锁发出的“咔哒”声。
    林蝉一夜未眠。
    次日台风天,全家都躲在家里没有出门,等待傍晚暴风过去。
    暴雨狂风,老式楼房的墙壁四处都在渗水。刘宁尖锐地声音指挥着林蝉四处擦拭渗出的水渍。
    忙活到夜晚,终于风平浪静,雨也稍霁。
    林蝉吃完晚饭就回了房间没有出来,直到门被敲响,林腾稚嫩的声音喊:“姐姐,爸爸问你要不要洗澡。”
    心里一阵发紧。
    林东越是在试探自己。
    她打开门,顺手揉了揉林腾柔软的西瓜头,坦然地看向林东越:“爸,今天没出门,挺凉快的,没出什么汗,就不洗澡了。”
    “不洗澡好,省水。”刘宁在一边喊。
    林东越正站在卫生间门口,闻言点点头,表情不带异样:“好。那你早点睡。”
    林家只有林腾房间有空调,林蝉今天忙了一天,出了一身细细的汗。但她是决计不会在家里洗澡了。
    当晚,林蝉一夜未眠,次日白天,她跑去了旧书店,坐在小板凳上靠着墙看书,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甚至没有观察楼祁有没有来。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靠墙昏昏入睡的时候,少年如松般走进书店,在她所在的角落驻足,捡起了她掉落在地的旧诗集。
    顿了几秒,楼祁才将诗集放回原地。
    然后,走到了她这本诗集所在的书架,抽出了同款诗集。
    只是这本,更新,也更贵。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更新啦!
    因为手速慢,我要存点稿,所以之后两天一更,等过段时间会日更的!
    第4章 月亮
    开学当天的清晨,秋老虎来势汹汹,前几天因为台风骤降的气温又回到35摄氏度。
    乌鸫立在窗台,叫声清脆婉转,长长的尾羽上下摆动,机敏地四下观察,然后低头啄食窗台上的小果子。
    林蝉在楼下捡了不少树上的小果子喂鸟。
    狭小的斗室地面上,瓷砖有一道道裂痕。一只不大的长筒状藏青色帆布包,一只提手上用突兀的白线缝合了断口。帆布包上印着“东风旅行社”五个白字,但白色的字已磨得不太清晰。
    拉上拉链,林蝉站在窗口,乌鸫没有第一时间飞离,而是抬头观察林蝉,绿豆大的小眼睛圆溜溜的,黄色的鸟喙一张一合。
    林蝉忍不住被逗笑了:“我走啦,可能以后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了,不能喂你了。”
    乌鸫歪了歪小脑袋。门突然被人用力拍响,刘宁没好气地喊:“死丫头,还不赶紧吃早饭!”
    这尖锐的一声吓得乌鸫扑扇翅膀,立刻飞离。
    林蝉开门,将行李袋提到门口,照旧走到茶几边,从林腾碗里捡了一只包子,转身想离开。
    “坐下来吃能死啊?”刘宁斜眼睨她。
    林蝉闻言转身靠近她,刘宁立刻捂住口鼻嫌恶道:“臭死了!你几天不洗澡了,都馊了吧!”
    厚重的刘海隐藏了一双清透的眼睛。林蝉淡漠地看了眼林东越,状似无辜地闻自己衣服:”臭吗?闻不到。”
    她身上是唯一还干净的白色t恤,领口已经洗得变形,一条速干的轻薄运动裤,林蝉轻声说:“我赶车了。”
    刘宁翻白眼轻叱:“嘁,自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我们才不会送你,车费都别想老娘给你出!”
    林蝉不回话,正想离开,被人揪住了衣角。她低头看,是林腾,半边小脸鼓囊囊的,正嚼着肉包子,像只小仓鼠,圆溜溜的眼里带着不舍。
    他问:“姐姐,你以后不回家了吗?”
    林蝉轻轻笑了,眼神温和:“等姐姐放假就回家。”
    这个家里,林腾是唯一对她好,让她感觉温暖的人。
    上学期期末,林蝉在永高犯了事。她忍无可忍,和欺负她的女生打了起来,但学校最后的决定却是要求林蝉转学,对方不受影响。
    原本刘宁打算让林蝉辍学,是林腾撒泼打滚要父母继续供林蝉读书,林蝉才有机会转学去南高。虽然她是带着处分去的。
    南高在新区,离林家所在的老城区相距甚远,足有20公里路程。通学极为不便,但学校对贫困生有优待,可以以低至每学年200的住宿费入住宿舍。
    刘宁原本连这钱也不愿意花,还林腾撒娇给林蝉争取来的。
    这一次,也是林腾哭着送林蝉坐上公交车,刘宁嫌丢人,捂着他的嘴要他别哭了。林腾不管,哭成了泪人儿。
    不过十一岁的半大男生,以为几个月不见便是永别,撕心裂肺地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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