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仙门弟子吗?这是山里的猿猴。
    “这是为何?他们怎么了?”
    林近道:“回掌门,今日恰好是饭堂放红烧蹄髈的日子,他们应是去抢蹄髈,去晚了便没了。”
    “蹄髈?”徐冰来一挑眉,面色极冷。
    “一种吃食。”林近悄声提醒,“是猪的一部分,您上次说,要加一些……”
    “我知道蹄髈!”徐冰来拂袖大怒,“我是说有这么好吃吗?啊?至于这样失态吗?”
    他听到芳铮几个在后面窃窃笑道:“可见辟了谷,也难扛口腹之欲。”
    “正是,正是。”
    “我们倒无妨,主要是这群小的,正长身体,又嘴馋,不吃肉怕是受不了。”
    徐冰来看着满地奔跑的弟子,想起徐千屿哀怨的眼神,不发一语,冷着脸回去。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仙门难道没有精致的吃食吗?那自是有的。寻常各宗门掌门、长老商谈议事,都会摆一桌佳肴,精致不输凡间酒楼。
    那主要是为了增添气氛,撑场面用的,大能们都辟谷已久,以议事为主,并不动筷。
    所以布宴这种事,相较于修炼正事而言,属于不重要的细枝末节。不重要的琐碎杂事,一向是交给沈溯微负责,他能将这种事布置得周到妥帖。
    现在不重要的事突然变得重要起来。
    徐冰来将沈溯微唤来。
    沈溯微面对着菜单,沉默了。
    他布过九人宴会,十六人宴会,二十五人宴会,各有规制。
    给徐千屿一个人,该是什么规制?
    他想起水家寻常菜式,中午是十二道,晚上是六道,还有加餐,糕点一类,但那毕竟是一家老小用餐。
    由奢入俭难,她既要入外门,早晚要进饭堂吃饭,往后更要辟谷,不宜太过奢华。
    他便先勾了四菜一汤。
    自禁制解除,老有人来敲门。
    徐千屿一开门,惊讶地看着杂役端着好些吃食鱼贯而入,转眼桌上就摆了凉拌青笋、蟹粉豆腐、冰糖莲子,还有红烧鲤鱼,并香喷喷的白米饭。
    别说她了,蔑婆婆眼睛都直了,当场多吃了两碗饭,把碗刮得干干净净。
    她亦如此。
    她练剑饿得很快,如今有这样的饭菜,她感觉练剑都更有动力了。
    但吃了两天,蔑婆婆又拉住她不让多吃。因为人间烟火饭,会增加浊气,不利于清心修炼。
    徐千屿只能吃个半饱。
    她也很快接受。太久没吃这些,吃太多也油腻不适,她便愈加想吃一些冰糕一类的点心甜食。
    她见杂役来时,托盘上每次都会有一页纸笺,收盘时,这纸笺又被带走。
    她今次将纸笺取出来,在上面写上自己想吃的东西“桂花凉糕”,然后试探着在收盘的时候,放回去。
    收盘的杂役古怪地看她一眼,但并未阻止。
    沈溯微默然看着纸笺。
    这个纸笺,本是为了隔热用,但徐千屿在上面写字,杂役只好把它留下,因怕是什么重要讯息,又辗转交予他。
    “重要讯息”就是一道甜点名。
    再订饭时,他在菜单上面遍寻一遍,勾了桂花凉糕。
    徐千屿看到第二天饭菜内果然有凉糕,不由大喜。
    从此她放纵起来,想吃什么便写什么,基本上有求必应。
    但有时也例外。
    她要得太过分了。沈溯微看着纸笺,纸笺正反写满了菜名,侧边的缝隙里还强行挤着一排扁扁的字:“米酒醪糟糯米圆子”。
    很显然超出规制了,她只能点一个。
    给哪个呢?
    沈溯微摩挲着纸笺,思忖良久,挤在夹缝里也要强填上去,那应该是想吃的欲望最为强烈。
    就这个吧。
    小盅揭开,徐千屿得到了前一晚梦寐以求的米酒醪糟糯米圆子。
    第36章 枇杷果(十)
    虽然严守规制, 悉心规划,但一月下来,银钱仍然捉襟见肘。
    仙门流通灵石, 宴饮数年才一次, 银两储备本来就不多, 哪里禁得住徐千屿这般日日花销。何况她夏天总是喜欢要一些冰镇的甜食,要从岛外去买,运输亦有成本。
    沈溯微便去找徐冰来。
    徐冰来不禁道:“你要钱干什么?”
    沈溯微没说是徐千屿的事。师尊本就不喜欢徐千屿,若说是她, 有告状之嫌,恐怕徐千屿好不容易得来的四菜一汤又要遭到取缔。
    幸而徐冰来马上又想,沈溯微这些年劳苦功高, 他要点钱怎么了, 便翻箱倒柜, 也沉默了。
    他将几个铜板并唯一的一锭银给沈溯微:“你明日来, 我给你。”
    “谢谢师尊。”
    徐冰来储备的银两,因常年不用, 都放在芊芊那里。他只好去看了一趟芊芊,嘘寒问暖,腆着脸要了一袋。
    但这些钱显然不够。
    沈溯微掂了一掂,回去后, 便将身上灵玉拆下, 递给童子:“去当了换钱。”
    剩下一些, 还能做库存, 以备日后宴饮花销。
    童子不久又跑回来, 原原本本将灵玉还他, 说:“师兄, 岛外店铺都说,仰慕咱们仙门,愿意挂账的。”
    沈溯微叹一声。
    他不喜欢欠人,但现在只能暂且如此。
    时间久了,徐千屿亦摸出门道,那布菜的人,每日坚持四菜一汤的原则,并不能额外满足她。
    她便不在纸笺上写满菜名了,最多写一个,想不到便不写,有时看心情乱写。
    沈溯微每日都习惯接过纸笺,正面是菜名,背面是徐千屿随便乱画些什么。偶尔看到上面正反空白一片,那一日心内亦空落落的。
    徐千屿的画是和大儒所学,落笔风雅。但她在笺子上只用墨笔线条简单勾勒些夸张的小人儿,一个头上挽发髻的弓身老婆婆,是蔑婆婆。另一个有两个耳朵的小人,是她,那也并非耳朵,代指她的一双发髻。
    这个小人有时练剑,有时候坐在桌前沉思,有时胳膊下床撑着地,两腿还搭在床上,盖着被子,呈一个俯撑的姿态,表明起不来床。
    最近她应是很开心。
    小人总是在喝酒,跳舞,起不来床的次数也少了些。
    徐千屿确实心情很好。
    她练剑有所得,内功亦有所得。
    一开始她总是完不成第三步“观察灵脉”,她实在很难操纵那流动的灵气恰好从错杂的树杈出来,同时打中陀螺。然后便因灵力耗尽,反复被弹出来。
    有一日,她实在忍不住问幻象:“我能问问题吗?”
    无真目视前方,卡了一会儿,道:“问。”
    徐千屿大喜,果然无真师叔这个影像内不仅设置书筒敲头的术法,也有问答提示的功能。
    她道:“请问师叔,第三步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无真:“哪一步,名字。”
    “观察灵脉。”
    无真:“你干了什么?”
    徐千屿:“我调整灵气,打算用在抽陀……”
    无真打断她:“此步名叫什么?”
    徐千屿:“观察灵脉?”
    无真:“你在干什么?”
    徐千屿火了:“我抽陀螺啊!”
    无真:“此步名叫什么?”
    徐千屿:“观察灵脉啊!”
    无真:“你在干什么?”
    徐千屿按着胸口顺气:“我……”
    等等,她好像悟了。
    她为何要抽陀螺呢?也没让她抽陀螺啊。
    无真平板无波道:“你在干什么?何不‘观察’?”
    下一次,徐千屿待看见那颗穿梭金线的枇杷树,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单单看着它。
    片刻后,只听得无真道:“好,第四步,调整灵息。”
    徐千屿和系统激动得抱头痛哭。
    随后漆黑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躯体,也和枇杷树一般透明,体内有灵气流转,但是流转得很慢。
    无真道:“此步是控制要排出体外的灵气,从手指中排出。”
    言罢,那个透明的人,将手臂慢慢地抬起,便于徐千屿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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