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屿:?
    这不正是她之前控制枇杷树做的事吗?
    换成人后,里面的经脉不再纠缠于细细树杈内,而是在臂膀、腹腔内清晰展示,顿时比先前简单百倍,她一下子便通关了。
    这个内功教程,叫无真拆解开,讲得清晰明了,每一步都比她想象的简单许多。随后她便在一日内疯狂向前推进了五步。
    待进行到第九步“扩充灵池”时,徐千屿发现自己的灵池真的扩大了。
    以往练剑,挥剑至二三百下,便需要停下休息。
    如今她可以一口气练完五百下,时长也能压缩至两个时辰内。
    而灵池扩大,最通俗的一个意义便是:升阶。
    她已是炼气阶了。
    当初急着出去,待真要离开这个小合院,离开蔑婆婆,却有几分不舍。徐千屿在此处多停留七日,权当进外门前的休假。
    沈溯微这日拿到的纸笺,一道菜名也没有写。正面画了一个小人,画工比从前耐心很多,还画了一些室内的帘栊,帘栊被风荡起,长着一双耳朵的小人托腮坐在窗前,转头看着窗外。
    翻到背面,她竟破天荒地写了一句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徐千屿的字幼时临名家帖,长大后由观娘调i教,又自创了些许风格,勾画曳出,比寻常女儿家的字硬气。写在笺上,有种自由灵动的美。
    他亦知道她在写什么,看什么。
    近日是蓬莱雨季。
    岛上一连数日,烟雨蒙蒙,水面漾开雨涡无数,蜻蜓低飞,山影隐于青雾。如画中仙境。
    *
    徐千屿离开合院前,来沈溯微这儿告别:“沈师兄,我去外门了。”
    外门弟子有统一居所,是合宿,在弟子堂背后的松涛毓雪院,离此处较远。
    沈溯微道:“恭喜。”
    徐千屿走过去递给师兄一页纸,沈溯微接过看了看:“心法三?”
    又道,“我不能帮你解,否则便是我的心法,不是你的。心法和每个人的道有关,要自己慢慢体悟。”
    徐千屿失望,看来她还得跟这绕口令纠斗一段时间。
    她又好奇道:“那你的心法是什么?”
    “你问我的道吗?”沈溯微道,他已经习得不少心法,“目前是‘空心明境’。”
    徐千屿就道和心法和他一来一回地聊了好几句,显然她初学心法,一无所知,错漏百出,还讲得十分自然、自信,沈溯微太阳穴疼,止住她道:“讲不清楚。我给你两本书看?”
    徐千屿立刻停止:“好的。”
    顿了顿,又眼巴巴地看着书说:“谢谢师兄。”
    沈溯微一顿,扫了一眼书,问她:“你想借书,何不直接开口?”
    “我……”徐千屿叫人点中心事,一时无地自容。
    她亦不知道何时养出的习惯,事事争锋,不肯落于人后,尤其面对师兄,更惧怕没有面子,口吻不是颐指气使,便是理所应当。每次她都想着要好好讲话,但说出口时,就不是那回事。
    沈溯微看着她道:“为别人求物为何可以说得出口?对着‘王夫人’为何能随心所欲?”
    见徐千屿目光闪烁,他便也不再点破,只是叹一声,将目光转开:“徐千屿,我并没有看不起你。”
    “袖中摇光是我本命剑,不可能随便赠与平庸之辈。定然是对你和你家人有所欣赏,才会相赠。”
    徐千屿那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他,忙道:“你那日赠剑说的话,我亦很喜欢,也很敬佩。”
    沈溯微垂睫。
    听懂了。亦很喜欢他,很敬佩他。
    徐千屿打了个呼哨,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落在院外,艰难挤进门来,刮掉许多片羽毛。
    灵鹤驮着几箱物什走上前来,乖巧趴在地面。
    徐千屿将两三箱金银搬下来,放在沈溯微房中:“我知道这些凡俗之物,在仙门毫无作用。但我也只有这些,只能以此答谢你了。”
    沈溯微又教她筑剑基,又借书给她,又给她灵石,连剑也送给她家了,但是她并没有灵石,也没有法器,更无一样在仙门有用之物。但回赠还是要尽力给。
    小冬赠她的貔貅红绳,还戴在她的手腕上,陪伴着她。
    这是小冬教她的一课。
    沈溯微看着那些金银,心内一动。那是她从家千里迢迢带来,竟愿意这样整箱整箱地赠人。
    他也并不觉得无用。至少凡间挂下的那些账,可一并销了,是解了燃眉之急。
    徐千屿又将顶上一篮枇杷果提来,放在他案上:“就拿这个略表心意吧。这不是凡俗之物,很甜,能吃。”
    都是她拿鞭子一个一个卷下来的。如今她左手练鞭,能持鞭摘果。
    她看了沈溯微一眼,见沈溯微盯着篮子里的枇杷果,不安道:“是不是有点少?”
    确实有些少,统共不到十个,零星地摆在篮子里,显得很简陋。她忍不住找补:“其实那树上还有许多,我想了想,没有摘。天气太热,若是摘太多了,一时吃不掉,会影响口感。”
    沈溯微将篮一提,收下了。
    他没言说其他,从“境”中取出那一盒属于徐千屿的冰皮月饼,静静递给她。
    徐千屿面色惊讶,没想到这样久了,此物还能保存,沈溯微便同她解释:“修士有随身空间,称为‘境’,我的‘境’由冰雪构成,便将它存放其中。”
    见徐千屿望着他,面色似有失落,他知道这少女妒心和好胜心都极强,便道:“不是什么特殊之处。你日后勤加修炼,早晚也会有的。”
    但徐千屿并不是因这个而失落。她想,沈溯微有此境,她何必只摘十个果子,早知应该摘满一篮,也不至于拿出来显得这样寒酸。
    不过,难道送一篮子枇杷果,就不寒酸了吗?
    直到拿着月饼跨出门槛,她还琢磨着这件事。
    沈溯微见她背影离开,境中终于空荡一片,只剩天地风雪。
    这几日剑招屡修屡破,最多修至三四重,便会自行破开,犹如无法愈合之伤溃,想来便是因为有外物存在。
    如今终于两不相欠。大部分外门,可能终其一生都难进内门,今日一别,日后相见的机会便少了。他自此可以静心修炼。
    但思及此处,忽又觉五内翻涌绞痛,昨日所练,竟再次破功。见徐千屿忽然转身跑回来,沈溯微一惊,迅速擦净唇角血渍,这才转过身:“怎么?”
    徐千屿打开盒子给他看,眼神令人不忍:“就剩一个了。”
    他明白徐千屿的意思。
    冰皮月饼就剩最后一个,倘若吃完,她与家的这最后一缕留恋牵绊,便从此烟消云散,人间难觅。
    “可不可以……”徐千屿又斟酌道,“请,请沈师兄帮我存放在‘境’中。”
    但是她亦觉得这个要求很强人所难,师兄的“境”是战斗所用,想必是寸土寸金,怎好用来堆放她的杂物?于是她赶紧道:“借用你‘境’中之地,我会按月给租金,我会给回报!定然是你喜欢的东西。”
    沈溯微看她一眼。也是头一次听闻,还能按月租用修士的“境”中之地的。
    但经她说了这样一串,沈溯微顿了顿,接过月饼盒子:“好。”
    徐千屿很是欣喜,有了应允,竟得寸进尺。她又一个呼哨,灵鹤挤得羽毛乱飞,再次从外面扛来两个箱子,是她的钗环衣裙之类。
    当日从家带的东西太多,因此番要去合宿,太多东西很不便,正愁无处寄存。
    反正都是要给租金了,多点少点,也没什么区别。她以后会努力多挣些灵石、法宝,再赠一次,那才算是看得过眼的回报。
    沈溯微冷然看着那两个箱子,很是无言。
    非但未少,还多了。
    但他仍是未发一语,将箱子堆放进“境”中未被冰雪覆盖的地方,又将月饼盒子埋回原地。
    因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喜欢何物,他很好奇,徐千屿口中笃定“他一定喜欢的东西”,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
    ——
    岛:填满你。
    微:……在说什么。
    岛:给你租金,可以吗?
    微:好。(敞开)
    第37章 溯光镜(一)
    蓬莱的雨淅淅沥沥又下十日。
    雨珠自檐上落下, 连成一线,倒映在少年乌黑的瞳孔里。
    这少年面若檀郎,面窗而坐, 嘴角微微勾起, 眼神却慵懒空茫, 仿佛对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
    他感知到什么,陡然反手从身侧的妆台上抓来倒扣的一面镜子,举在眼前。
    那不起眼的青铜妆镜上果然有灵力波动。这是陆呦从系统那里兑换来的“溯光镜”,平时伪装成镜子的模样, 藏在各种胭脂水粉间。但随着魔王的力量逐步恢复,对灵力的感知越发敏锐,这点小小异样便被觉察。
    陆呦不谙世事, 谢妄真在她身边, 总是暗中帮她扫清各种危险。如今此镜落在他手中, 被冷诮地审视, 若是别人塞给她的什么邪物,便会不声不响地被他粉碎。
    然而, 谢妄真目光一凝。
    陆呦刚用过溯光镜不久,镜子照向蓬莱,循着徐千屿的气息,尚未收回, 此时镜面竟显出画面:
    讲堂上一仙风道骨的老者惊愕看向门外, 下面数张玉案前坐着不少穿白色道袍的幼童, 因秩序扰乱, 交头接耳。
    谢妄真死死盯着迎面走来的一抹艳丽的色彩。
    墨绿上襦, 织金裙摆, 面如浮雪, 额心点红。这少女环顾一下四周,面色冷漠,无视幼童们的嗡嗡,径直坐在了第一排最中央。
    谢妄真翻看镜面,再度确认画面是此镜中显出,并不是他的幻觉或妄念。再看那些弟子道袍背后都有一朵纱制的莲花暗纹,和他身旁正飘动的帘栊上所印相同。
    境中画面在蓬莱境内。
    怎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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