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繁辉屈尊偏头,盯了她好一阵,时间每多一秒,她便多一分嫌疑。
    陈佳玉强自镇定,状似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他堂堂一个茶园话事人,来给我?当保镖是大材小用?。那天他在?赌场给你挡枪,反应迅速怕是一般保镖都比不上。你也不想浪费他的才能。”
    周繁辉忽然笑了,嘲讽她不懂事似的,“小玉也知道张维奇要?管茶园,给你当保镖好些天,茶园积了一堆事要?处理,恐怕要?让小玉失望了。”
    预料之中的失望,陈佳玉只是淡淡笑叹,“叔叔重新帮我?找一个吧。”
    每到此?时,遴选进程会异常缓慢,变相软禁陈佳玉,磨平她的傲骨。周繁辉托词说男保镖要?严格细致地考核,否则他不放心;女保镖更不放心,女人心软更容易被陈佳玉说动,背着他一起搞小动作。
    陈佳玉只觉腕部被扣,身体失衡,被周繁辉一把拽到怀里。浑身不由自主地抵抗,脊背僵直,周繁辉接下去?的一句话,更是令她汗毛倒竖。
    “小玉很看重张维奇?”
    周繁辉的脸近在?咫尺,目光探究,他不会轻信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他的小玉像她养的小畜生一样,一身傲骨,肯定有事相求才会主动亲人。
    陈佳玉心脏发紧,力求心平气和?道:“无所谓看重不看重,刚刚用?习惯就没了,总有一点遗憾。”
    “看来还是看重,张维奇年纪跟你差不多,模样又正,小玉跟他一定能有共同?话题。”
    周繁辉的手从她的腰,慢慢往上,指尖眼看触及可以出卖她的怦怦心跳。
    陈佳玉抓着扶手借力站起,离开他的怀抱,回头俯视他时,带着一点在?张维奇家二楼走廊的疏离,“叔叔不让我?出门,我?不出就是。”
    “过来,”周繁辉喝止抬步要?走的陈佳玉,“叔叔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出门,这么漂亮的美人,天天沤在?家里要?成?黄脸婆了。”
    陈佳玉绷着一张脸坐回圆凳,周繁辉的手不安分摩挲她的膝头,“小玉一开口?就要?张维奇,让叔叔犯难了。”
    她总觉他话里有话,字斟句酌道:“我?没说一定要?他,保镖选谁听叔叔安排,发工资的又不是我?,我?只负责花钱。”
    “能给小玉这样的美人花钱,这就是叔叔赚钱的意义,”周繁辉的喜悦掺杂着骄傲,“但是今天的张维奇不是昨天的张维奇,小玉也说在?赌场张维奇反应迅速,又忠心耿耿,我?在?考虑让张维奇去?赌场,又怕黑蝎子不服气。”
    陈佳玉掩嘴打了一个不算伪装的哈欠,慵懒道:“我?听不懂这些复杂的关系,只想出去?逛。”
    周繁辉满意她今天的表现,态度逐渐松弛,“小玉要?的不是张维奇,是叔叔的命。”
    陈佳玉五味杂陈,怀疑与意外参半,奇道:“张维奇什么时候成?叔叔的命了?”
    “张维奇又要?管叔叔的茶园,又要?当小玉的保镖,一下子做两份工,他要?是累垮了,小玉不是间接断了叔叔的左膀右臂吗?”
    周繁辉对?张维奇的肯定不似作伪,应该真的器重这个人。
    陈佳玉淡淡道:“明明是叔叔很看重张维奇,偏要?说我?看重,我?又抢不来。”
    周繁辉笑道:“这就是小玉脑筋转得不够快了,你想出去?透气也不是不可以,我?甚至可以安排张维奇。”
    “好久没上班,脑袋生锈了,听不懂叔叔在?说什么。”
    陈佳玉反应淡漠,将之当做陷阱提防,免得得意忘形。
    周繁辉捞过茶几上的手机,“茶园观光楼开始营业,我?让张维奇带你转几圈透透气。”
    茶园位置僻远,周围不是果园就是荒岭,陈佳玉没车也不会开车,单靠双腿走不出广袤山岭。周繁辉还是防了一手。
    陈佳玉轻轻叹气,传到周繁辉耳里,没准以为她对?目的地不满,嫌弃太荒僻。她经常逛街,还曾抱怨小破地方让她品味越来越土,暗示过想去?昆明陶冶一下,当然被否决。周繁辉对?她很难没有“女人就是爱逛街”的刻板印象。
    果然,他抛来一个眼色,压下了她的“埋怨”。
    “维奇,”周繁辉接通了电话,“茶园那边忙完了吗?”
    陈佳玉屏气凝神,总觉得周繁辉的电话漏音,可以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但是没有,除了老男人的声音,其他都没有——
    “来家里一趟,一会直接到书房。”
    周繁辉挂断电话,手机扔到一边,“安排好了,小玉满意了吗?”
    陈佳玉的笑意清淡而短促,“谢谢叔叔。”
    “现在?轮到小玉让叔叔满意了。”
    话音刚落,周繁辉再度将她拽进怀里。
    陈佳玉跟他打交道从来没有任何胜算,认命地闭上眼。
    钟嘉聿在?疑惑中收起手机。窗外骤雨停歇,他仿佛面对?灼灼烈日,眉头皱成?沟壑,害得旁边收拾客人杯具的服务生战战兢兢,以为哪里不到位让二老板生气了。
    近半个月以来,钟嘉聿一直在?茶园忙活,和?周繁辉的沟通仅限于电话。有空就修皮卡,得无时无刻盯着,免得有人在?上面动手脚,完工自己再全方位检查一遍。望着一垄垄碧翠的茶树,有时生出一种解甲归田的错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唯一的清醒便是意识到田园牧歌还缺一个女人。
    于是他便开着皮卡来周宅。
    钟嘉聿路过烟仔,照旧逗了两下,训练它?应名?,奖励是摸摸头。
    莲姐刚巧路过,含笑停步,“张老板喜欢猫啊,真巧,阿嫂也喜欢。”
    这点含沙射影哪里逃得过钟嘉聿的双眼,他的戏谑摆在?脸上,“有时觉得跟动物?比跟人打交道有意思,比人忠诚,还不会撒谎。”
    莲姐赔着笑,“大老板经常说,动物?说穿了就是畜生而已。”
    钟嘉聿随口?道:“畜生确实说不出人话。”
    莲姐踢到钢板,脸色霎时一变,讪笑道:“张老板,我?儿子说在?茶园干得很踏实,谢谢您的照顾。”
    钟嘉聿一言不发,径直往主楼走。
    书房在?客厅上方,沿着巨大枝形吊灯旁的旋转楼梯上二楼,就在?主卧隔壁。
    周繁辉第一次给他许可上来,他也见到了独一无二的场景。
    正门对?面,木桌后方,那个曾经向钟嘉聿赤露小半后心的背影,近乎暴露整个脊背,发的墨黑,木的紫褐,暗色系的周遭将那一块皮肤衬托得越发白?皙,白?皙反过来强调了脖颈上一圈黑色的存在?——那是一条明显属于男人的皮带。
    陈佳玉被周繁辉抱在?腿上,背对?着钟嘉聿。
    不曾亲眼见过的“角力”,如今毫无遮掩、不做预告地冲击了钟嘉聿的眼睛和?心脏。
    他甚至来不及后撤,便被抓了“现行?”,迅速躬身低头掩饰所有情绪。
    “老板抱歉,刚才没听见声音,不知道您在?忙。”
    钟嘉聿退到门外说。
    陈佳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双目瞠圆,浑身僵硬。熟悉的男声刺痛了神经,她才是被抓现行?的那一个,一时忘记闪躲,全然被耻辱感腐蚀了。
    而后陈佳玉慌慌忙忙离开周繁辉,站到一边,仍背对?着大门,哆哆嗦嗦拉起连衣裙后背拉链,抽掉项圈般的皮带。
    周繁辉不恼反笑,舒适和?得意交杂,“维奇啊,不怪你,来得刚刚好,你把你阿嫂带去?茶园透透风。”
    第20章
    陈佳玉匆忙整理仪容, 出?到走廊再见钟嘉聿,对方已经恢复如在客厅时虚浮的目光,视线焦点可以落地她以外的任何一点。
    他的冷静提醒她清醒,陈佳玉不忘回头朝书房里的老男人微笑, “叔叔, 那我走了。”
    钟嘉聿仍旧一副谦恭的模样, 略躬身道?:“老板, 我送阿嫂走了。”
    周繁辉身心俱慰,含着雪茄也含不住笑意,朝他们扬扬手。
    高跟鞋轻敲着木地板, 每一声碎裂的都是陈佳玉早已龟裂的尊严。那层朦朦胧胧的遮羞布彻底撕烂, 她和一个?年长十五岁老男人的肮脏关系彻底暴露在钟嘉聿眼前。想象尚有修改的余地, 事实摆在眼前, 毫无转圜的可能?。所?见比所?想更?为真实与深刻, 见过之后, 又留下经久不散的回想, 两两交叠,反复不息,加倍了一个?已知事实带来的冲击性。
    主楼到佛堂的连廊, 好像延长了数倍, 陈佳玉走了许久才到。钟嘉聿一路跟在她后方?, 又像一直不在, 高跟鞋空洞的声响湮灭了他的足音。
    烟仔趴在门口, 慵懒眯他们一眼, 不远处躺着那只褴褛的小老鼠。
    出?到停车坪, 陈佳玉正要走向副驾座,钟嘉聿长腿加速, 先一步打开了司机后方?的车门。
    钟嘉聿照旧没有看她,只是做了一个?往里请的手势。
    陈佳玉丧失任何反驳的劲头,微微低头,像留意脚下碎石,跟他擦肩而过,上了皮卡后座。
    如果上一次坐皮卡的氛围能?延续,陈佳玉本?可以搭讪,“你的车竟然?还能?修好”“那么多弹孔怎么修的”“有没有换成防弹车”等等,她相信他不会拒绝回答,会给?出?丰富的答案,缓解短途车程的无聊。
    可惜任何愉快的想象都随着嘭的一声,像车门一样关上了。
    陈佳玉的心脏跟着车身微微震动,发麻涩痛。
    钟嘉聿坐进来,一言不发系了安全带,启动皮卡。
    陈佳玉呆在他的后方?,椅背隔档他的大?半背影,连后视镜都没有内容,本?是两个?人最好的状态,她自?虐一般,挪到了另一侧。
    那双深邃而复杂的眼眸如实呈现在后视镜,眉头紧蹙,钟嘉聿不曾给?过她一个?眼神。哪怕车轮压到小石头,车身微震,他的眉头动也?不动,侧颜依旧紧绷。
    陈佳玉忽然?觉得自?己挺下贱,泥地里滚了一身泥巴,还想着往一个?干干净净的人身上贴。
    她往窗户上支着左肘,托腮凝视窗外。
    雨后阳光热度不减,旋即刺红了她的双眼。
    陈佳玉的右手从手袋摸索出?太阳镜,低头戴上,周围镀上回忆的灰色,模糊了他的不快,钝化了她的痛觉。
    皮卡抵达茶园,陈佳玉在钟嘉聿停车后便先行开门下车。
    地处泰缅边境,周围有其他观光农场带动游客量,观光楼生意尚可。时过晌午,正是太阳炽烈之时,餐厅积了一些避暑闲坐的游客,令她好奇钟嘉聿一个?非专业人士如何打理生意——她本?来有机会可以询问。
    陈佳玉径直往楼里走。
    “欢迎光临。”临近的服务生以泰语问候。
    陈佳玉潦草点头,扫视一圈在一楼找不到空位,跟此时心脏一样满档,鼓囊得反胃。
    “楼上。”熟悉的不止中文,还有嗓音,钟嘉聿跟了上来。
    这是他跟她讲的第一句话,简要的指示来不及品味感情,或者是没有的。
    “喝什么?”钟嘉聿若是服务生,此时态度恐怕会打烂饭碗。
    陈佳玉的目光在他锁骨一下,避开那双深沉的眼眸:“我要一杯清茶。”
    服务生开始悄悄张望,眉来眼去,尤其柜台里面靠得近的几个?,已经窃窃私语。
    待钟嘉聿走进,柜台气氛隐形沸腾,胆大?的被没胆的戳腰撺掇,腆着脸促狭地笑:“老板,那是阿嫂吗,长得好美啊!天仙下茶园一样!”
    钟嘉聿不知怎地唇角动了动,他人无法读懂的自?嘲变成了讥嘲,笑话他们没见识似的。
    “你们叫她阿嫂,我也?叫她阿嫂,懂了吗?”
    原来是大?老板家的阿嫂。
    服务生梗了下脖子,一副受教的鸡仔样,“懂了老板。”
    钟嘉聿恢复常态,“送一杯清茶上去。”
    服务生斟酌道?:“老板,清茶只要一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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