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补就补了小半年。
    姥姥神色终于好了不少?,说话和走路都有力气了。
    又到了体检这天,段之愿陪着她一起过去。
    楼上楼下跑了好几遍,回到家赶忙让姥姥躺着歇息。
    她端来一碗补气血的红枣汤,姥姥招呼她坐下。
    问她:“再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确定好就在报社工作了?”
    “确定了。”
    姥姥端着碗,喝一口红枣汤,突然叹了口气。
    “我看电视,经常看见有小夫妻、小情?侣两人都是在大学认识的。”姥姥埋怨地看着她:“你说说你呀,这么?多年愣是一个男朋友也没领回来。”
    “姥姥。”段之愿说:“上学还是要以读书为主啊。”
    “那在报社里有没有遇见合心意的啊?”姥姥突然眼前一亮,汤也不喝了,放在一边抓着她的手:“有没有男记者?哎呦我看能上电视的男记者一个一个都是浓眉大眼,长得那才?标志呢,这都没有你喜欢的?”
    段之愿无奈摇摇头。
    沉默了一阵。
    姥姥又说:“晕过去之前,我稍微有点?意识,就是眼前发黑头疼得要裂开一样。”
    “我还以为我到了寿命,得死了,没想到又活过来了。”
    “经历过这次,我突然就看开了。”姥姥感慨道:“人活着的时候,就要多享受,你小时候啊你妈就教育你要大度,有好东西要分享。”
    姥姥嗤了一声:“依我看呐,好的东西就自己留着!谁要也不给!”
    段之愿笑问:“那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这有什么?好自私的?”姥姥瞪着眼睛:“本来就是我的,我喜欢的我留着自己稀罕,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姥姥对于她这一遭差点的生死离别,唤醒了内心最原始的情?感。
    说不准在某一天眼前一黑就再也醒不过来。
    到时候前一天舍不得吃的牛肉,冰箱里冻好等着过节才拿出来的高级礼盒,还没拆封的新?衣服……
    所有的期待就只能等着腐烂、发霉,魂归垃圾桶。
    这一番话的确唤醒了段之愿心里的齿轮。
    斑驳的铁锈被强行撬动,齿轮有松弛的迹象。
    段之愿抿了抿唇,又问:“那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也不是做错……就是自己不知道,结果就——”
    “愿愿。”没等她说完,姥姥就打断她:“纠结这么多干嘛呀!你这个年纪,没有什么?错与对,错了,可以?弥补,对了,就继续下去。”
    话音一顿,姥姥突然反应过来,挺直了腰板问她:“愿愿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段之愿心脏一顿。
    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已经分手了。”
    “什么?原因?”姥姥问她。
    段之愿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姥姥说了。
    有些事一直放在心里实在是难以?承受,倒不如将事情?摊开,寻求信任的人帮助。
    命运多舛的世界看上去一望无际,实则小的很。
    小到她爱上了最恨的那个人。
    姥姥听了以后,沉默很久。
    久到感觉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她才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红枣汤。
    摸了摸碗壁,轻轻开口:“凉了,帮我热一热。”
    等段之愿端着热好的红枣汤回来时,看见姥姥的眼睛微微泛红。
    她轻轻放下碗:“趁热喝,喝完了就睡一会儿吧。”
    段之愿刚要离开,又被姥姥叫住。
    她惋惜地摇头:“大好的青春就要去闯,去试探。”
    她抬眼,苍老的双瞳涌现出数不尽的坚韧,说:“一个人的时候听听内心的声音,有时自私一点?,是爱自己的表现。你这个年纪,不要计较什么?爱与恨,活得开心最重要。”
    第40章
    六月底, 骄阳和蝉鸣笼罩整个夏天。
    段之愿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己穿着学士服,手里捧着毕业证书的?照片。
    摄影师很?专业, 将光照出了形状,并利用光棱作为纯天然滤镜。
    照片里段之愿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化了个淡妆,眼尾处微微挑起褐色的眼线,嘴唇是蜜桃粉。
    头像向一侧歪着,嘴角微微勾起。
    光是这一笑,身后的?风景与四射的?光芒,瞬间化为烘托她盛世美颜的陪衬。
    实习期结束, 她婉拒了报社的挽留, 表示自己还年轻, 人生有很?多?种选择,想要出去闯一闯。
    报社带过她的师父也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
    年轻就有无?限种可?能,不?要拘泥于这一个地?方,庸碌工作到退休实在无趣。
    和大家吃了一顿散伙饭后, 在家里休息几天。
    段之愿回?燃城了。
    怨念将她对爱情的憧憬打碎成齑粉扬在垃圾堆里, 所以当初她?没有回?头。
    后来她更加努力的学习和工作, 不?给自己留一丁点喘息机会。
    实习期间获得和正式员工同样的待遇,在几十个实习生中脱颖而出。
    在所有人的?眼中, 段之愿都是一个积极向上、聪明干练的?姑娘。
    和她?交流很?舒服, 跟她共事也完全不觉得有压力。
    她就像是四月傍晚的?微风, 伴随着音像店悠扬的?乐声, 吹拂到脸上?舒适又温柔。
    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负能量。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与张昱树分手后的?每一个深夜, 感性将已?经成为习惯的爱意拼凑出虚幻的?模样, 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似是凌迟一般洗刷着每一个根神经, 每一条脉络。
    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白天她?可?以通过工作控制跳脱的思绪,但夜晚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回?来了。
    碰巧赶上?之前的?租客要退房,段之愿回到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家。
    收拾了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小区里的装饰灯全都亮起,段之愿摸了摸肚子,拿起钥匙离开家门。
    先?找了家米粉馆,点好餐后拿出手机。
    路遥的信息停留在最后:【这么多?年,他一个也没找,但的?确有在追他的?,我看那女的?挺有毅力,毕竟除了你以外,没几个人不害怕他瞪眼睛掀桌子的?状态。】
    段之愿问他:【他为什么掀桌子?】
    路遥:【他店里经常有喝醉闹事的。】
    段之愿:【烧烤店喝醉酒不是很正常吗?】
    路遥:【张昱树那人,脾气不?是说来就来吗,现在追他这个女的?,就是他店里的?服务员,客人喝多?了摸她?一下,张昱树就把?桌子掀了,给那人揍了一顿现在还在监狱关着呢。】
    路遥问她?:【这几年也没听他提起过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要不?我让贺铭洋帮忙给你们俩搭个线?】
    段之愿:【不用,他那个人,得哄着来。】
    血气方刚的?汉子,你跟他硬碰硬或是找个中间人传话,他连正经看你一眼都不?会。
    只得找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只有你们俩,让他站在你面前。
    几句软话?,胜过一切算计和铺垫。
    不会有人比段之愿更了解他。
    吃过饭后,段之愿独自夜游。
    每年的?六七月份,在她看来是燃城最幸福的时候。
    夏季半退不?退,早上醒来能闻到空气最原始的?气味,傍晚的?风散发着让人舒服的?凉意。
    她指尖滑过嫩绿的草坪,抬头看花开正盛的?桃树。
    偶尔一辆巴士载着乘客从身边经过,她?就随着车灯的指引坠入向往的?红尘。
    火车站这边繁华,随意拐进一条街,都有不一样的美食。
    段之愿要了一杯奶茶,和一份什锦果冻。
    婉拒了店员推荐的?新款芝士蛋糕,因为她实在不想吃和鸡蛋有关的任何东西。
    奶茶没喝几口就放下,手肘垫在桌上?,掌心撑着下颌。
    衣袖下落,露出一小节似是被牛乳浸泡过的?肌肤。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马路斜对面那家灯火辉煌的?烧烤店上?。
    男人穿了件橙黄色背心,精壮的?手臂露在外面,肌肉紧实。
    和别人说话?时,单手把七八个鸡蛋都打进碗里,筷子娴熟地?搅拌,最后均匀倒在盘中,撒上?一把?葱花再放入蒸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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