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球明明是属于我们的!包括所有海域和土地!”
    “狡诈的人类!要不是海神显灵,我都不知道在陆上的同族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
    一条条鲜红的话语写在壁画之上,任谁来都能看出当初发现了一切后人鱼族的暴怒。
    事实上,客观来说,那时候的人鱼和人类其实并没有那么势如水火。
    毕竟在上流社会的人眼中,跟人鱼谈恋爱与跟平民谈恋爱并无两样,他们将所有低于自己阶层的生物都视为宠物。
    但人鱼王常年混迹在上流阶层,她只看到了扭曲与异化,对民间的声音视而不见。
    自此,阶级的傲慢被大肆渲染,逐渐变成全人类的罪孽,真正的加害者借此隐身,人鱼与人类的矛盾变得一触即发,大量底层的渔民丧生大海,许多曾经的伴侣自相残杀……
    一时间,原本就黑暗的黎明前,变成了双重地狱。
    人鱼吃人,人吃人鱼。
    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借着渲染末世氛围,占领了上风。
    因为“人鱼危机”而害怕现实的人类越来越多,想要摆脱肉..体、实现数据化的那批人逐渐占据了上风。
    此时的少女还不知道未来的发展,也没有看到那条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人鱼担忧的目光,她缓缓露出微笑,振臂高呼,“重现海神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重现海神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重现海神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随着人鱼族的进攻越发猛烈,人类开始禁止民众出海,几乎所有活动都集中在附近的海域,填海造陆工程被迫停止。
    由此,人鱼族武断地认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胜利,又恢复了自由散漫。
    人鱼王意识到了不对劲。全人类的科研力量几乎都集中在攻破全息难题之上,
    她了解人类,那绝对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种族,怎么会因为这点阻碍就放弃这么大片海域的宝藏?
    但无论人鱼王多么清楚人类的本性,但她长期在海里生活的身体却已经扛不住了。
    破败的骨头架子靠在床榻上,苦涩的药味仿佛能透过壁画,她手下的人鱼正在载歌载舞,庆祝获得的战果。
    最后一条、也是最开始的那条人鱼守在床榻旁,喂她喝完药,固执地又问道,“人类真的不可能爱上人鱼吗?”
    人鱼王久久没有回答。
    她空洞的双眸愣愣地看着房梁上挂着的珍珠串,忽然道:“你又哭了。”
    梁上又多了一串珍珠。
    人鱼的眼底浮起一丝委屈,他握了握拳,移开视线,“我去打听了,你猜得没错,全人类的科研力量都集中在攻破全息难题上。”
    人鱼王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一切在脑海中缓缓游过,好半晌,她忽然猛地坐起来,像是回光返照,紧紧地攥住人鱼的胳膊,“跟他们说,我要见人类的领袖!”
    在生命最后一刻,人鱼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她确实顺利让全人类都陷入了恐惧惊慌之中,却也将人鱼族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当机立断,干了三件大事。
    第一,与人类签署了一份为期千年的和平协议;
    第二,在陆地下方放置了一枚特制的‘黑雾炸弹’;
    第三,联系那批想要穿过云层的人,将“云中城”的传说告诉他们,激起人类内战。
    倒数第三幅壁画,人鱼王站在礁石之上 她身后是欢歌笑语的人鱼族,眼中倒映着硝烟四起的大陆,瘦弱骨架撑着繁复的长裙,火红的裙摆在风中摇曳。
    “人类,”熟悉的、执拗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真的不可能爱上人鱼吗?”
    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人鱼王终于第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纤纤玉指指向一小片溃逃的人群,“他可能,她可能,他们都可能。”
    “但人类,”她扯了扯嘴角,眼底淡漠无光,“不可能。”
    一个人可能会因为荷尔蒙,短暂地跟一条人鱼陷入爱河,但人类这个群体,绝无可能爱上异族。
    “那你呢?”人鱼的声音很轻,碧蓝色的瞳孔像是大海在哭泣,“你可能会爱上人鱼族吗?”
    “当然,”人鱼王笃定道:“我为了人鱼族,放弃了人类的身份,成为了全人类的叛徒。”
    “我挑起人类内战,杀了数不清的人类,放置了足以毁灭整片陆地的炸弹……”
    大风呼啸,她的手臂展开,就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烈火。
    底下的人鱼见状齐齐高呼,她畅笑着回头,“难道这还不是爱吗?”
    拥有碧蓝色眸子的人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跃动着火苗,俊美无暇的脸庞上滚落下一颗剔透的珍珠,透着微微的血光。
    随后,他静静地、决绝地,摇了摇头。
    壁画戛然而止,就像是在看一部刚到高..潮部分就插播广告的电视剧,让人不由抓心挠肺。
    走廊明显还有很长,但前方的墙壁上却空无一物,再往前走,浓郁的黑雾透着不祥的意味。
    “然后呢?!”第一次“追剧”的帝安不由脱口而出。
    这一次,人鱼王没有给予回复。
    沈年也困惑地挠了挠头,“难道又要唱歌?”
    几人一时间没有头绪,沈年清清嗓子,正准备试试看,却见女儿忽然往前走了两步。
    “呦呦,”他下意识唤住,“你去哪?”
    沈呦呦此刻已经走到了壁画面前,她没有回头,一本正经,“等一会哦。”
    她很有礼貌地回道:“我帮哥哥擦一下眼泪。”
    小姑娘说着,她伸出粉白的小手,轻柔地靠近,直到触到那颗珍珠——
    那颗血珠上的红色忽然一消而散,柔和的白光莹莹亮起,画上的人鱼似乎有了神智,视线定定地看向壁画之外。
    壁画上,缓缓冒出几个泡泡,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气泡,血色的字一笔一划现出,像是有幽灵正在写字。
    沈呦呦讶然地张了张嘴,澄澈的眼眸里倒映出那一行字,“那是……恨?”
    小姑娘的眼底满是疑惑,她毕竟还太小了呀,恰恰理解了何为爱,却尚未涉猎恨的领域。
    沈年当然希望女儿永远不理解“恨”这个字,他上前一步,把沈呦呦又抱回怀里,视线随意扫过壁画,无意间捕捉到关键信息,“所以说,现在大陆上的黑雾,是炸弹的原因?”
    沈年说完,感到有一阵风吹过,但深海里怎么可能有风呢?
    原来是人鱼王的不解呀。
    她似乎也才发现壁画的蹊跷,看了又看,还是没理解血字的意思,只能选择继续寄希望于眼前的几人,果断地承认,“是。”
    “所以人类也是您毁灭的?!”帝安有些畅快。
    “不,”出乎意料的是,人鱼王的声音变得冰冷,“人类是被自己毁灭的。”
    这句话信息量巨大,安格诺平静地想了一会,笃定道:“你认为‘大衰变’是人类制造出来的。”
    还没等人鱼王回话,帝安就马上予以否认,“怎么可能?!”
    安格诺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并不想过多解释,反倒是人鱼王嗤笑一声,“杀虫剂对人体有害,所以人们在杀虫前,总是会先离开屋子,再请人过来杀虫。”
    “同样的道理,”人鱼王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你们认为,他们那么迫切地想脱离肉..体的束缚,逃离这片大陆,真的只是因为害怕人鱼族,想当逃兵吗?”
    不,他们是为了在不伤害到自己的前提下,“杀虫”。
    沈年只觉得手脚冰凉,他往前两步,一把抓住沈呦呦的手,却意外地发现小姑娘很镇定。
    “姐姐,”沈呦呦握了握爸爸的手,平静地抬眸,“我可能不懂‘恨’,但我明白什么是‘爱’。”
    “一千年了,你还是没听懂人鱼哥哥的问题吗?”
    人鱼王愣了两秒,声音微变,“……什么意思?”
    沈呦呦摇摇头,她张开手,嫩白的手心露出一颗洁白透亮的珍珠。
    是画上的那颗眼泪。
    它亮着柔光,随着沈呦呦往前走,竟然逐渐驱散了前方走廊中的黑雾。
    “去看看吗?”小姑娘仰起脑袋,看向虚空中的一点,“没有你的后续。”
    人鱼王没说话,沈呦呦权当她默认。
    于是,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迫不及待地捧着珍珠,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珍珠的柔光掠过,就像是奇迹一般,一副又一副壁画弥补了最后的空白。
    这些壁画与之前的画风截然不同,像是蜡笔画出来的,用最幼稚浓烈的色彩,骄傲地诉说着他交出的答卷。
    他迎来了人鱼王,又送走了人鱼王。
    他空虚地坐在宫殿里,忽然想起了童年的梦想。
    他一开始游向岸边,其实只是为了看一看人类。
    他看见了吗?
    人鱼不知道人鱼王算不算,但他还是决定再去看看。
    于是,这条人鱼扮作人类,忍着在刀尖上跳舞的剧痛,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
    这一次,他看到了死去的渔民手里紧紧攥着的鳞片,看到了血淋淋木桩上刻着的爱语,看到了为了在一起不惜一同被火烧死的恋人……也看到了千千万万被压迫的人鱼和人。
    原来压迫不分种族,原来他们是错在了这里。
    人鱼在陆地上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随后联系上了那批想穿越云层的人类,“我可以帮你们去到云层之外。”
    “但我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有了人鱼的帮助,两批人最终达成了和解。
    随后,第一个完全数据化的人,在海底宫殿内重获新生。
    ——她曾被尊称为,人鱼王。
    人鱼王早已愣住,她不敢往下看,但后面的几副壁画早已随着飞快的数据流从她体.内流窜而过。
    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泡沫是海底的太阳。
    于是,当第一抹阳光洒下,拥有碧蓝色双眸的人鱼最后看了眼宫殿,随后破水而出。
    帝安愣在那副壁画面前,喃喃自语:“……原来不是人鱼爱上人类,就会变成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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