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闺秀平常日常生活习惯已养成,东府里食不言寝不语没刻意要求,反正也没外人,俩人边吃饭边说话。

    姑娘们吃饭,两旁站着五六个丫头,丫鬟不等姑娘吩咐,看姑娘眼神盯着那个菜,赶紧夹到碟子里,放到傅书言面前。

    傅姝还不太饿,盛了半碗饭,慢条斯理的吃,道:“言儿,我跟师傅说了,晚半个时辰上舞蹈课,你来得及赶回来。”

    傅书言刚喝了一口汤,闻言,急忙咽下去,喜道;“真的,二姐姐,你对言儿太好了,言儿将来怎么报答你?”

    “你要报答我,好好学,给我争口气,也省得让你们府里那起子人说嘴。”

    傅府三姑娘傅书岚喜欢乐器,被孔凤娴怂恿也想学跳舞,被傅姝一口回绝,还有六姑娘傅书湄,极想学跳舞,求傅姝,傅姝没答应,这两个人对傅姝多有抱怨,传到傅姝耳朵里。

    傅书言笑嘻嘻,“二姐姐大肚能容,那会跟她们计较。”

    “我又不是她们的亲姐姐妹妹,好就多走动,不好就少来往,不是谁离不开谁。”傅姝大度心宽,一般不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顿好吃好喝,舞蹈课又可以接着上,去宫里陪读两不耽误,傅书言心情大好,可以学喜欢的课程,心愿达成。

    傅书言心满意足回国公府,刚走到三房,就见丫鬟进进出出,慌慌张张,傅书言拦住一个丫头,“出什么事了?”

    “冯姨娘快生了,太太让奴婢去回老爷、老太太。”

    冯氏像杀猪似的喊叫,爹一声妈一声,预产期已过,胎儿还生不下来,杜氏给她提前请了个稳婆,早几日以为她快生了,急着忙着去招呼来,等了两日,胎儿还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杜氏等在外屋,老太太派丫鬟来问:“三太太,老太太问生了没有?”

    惊动阖府的人,杜氏烦冯姨娘邪乎,不就生个孩子,谁没生过,没像她大呼小叫的,生六姑娘傅书湄时,人都看说是女婴,没见宋氏这么咋呼。

    蔡妈妈劝杜氏;“太太回去歇着吧!看情形一时半刻生不了,稳婆在里面,太太不用担心。”

    杜氏命一个有经验的媳妇守在这里,吩咐道:“有事赶紧来回。”

    杜氏回了上房,待到晚上,守着冯氏的媳妇走来道:“稳婆说今晚生不了,老爷过去看冯姨娘。”

    冯姨娘怀胎后找人看过,说自己这胎有十成把握是男孩,冯姨娘才敢这么折腾,蔡妈妈看太太闷声想心事,猜到太太心思,道;“冯姨娘要生下男孩,这以后腰杆硬了,太太这几年肚子里一直没动静,不如太太去观音禅寺烧香拜观世音菩萨求子,很灵验的。”

    蔡妈妈出府一阵子,风头被余坤家的抢了去,现在急于在太太跟前搬回一局来,杜氏自蔡婆子离开后,身边就剩下余坤家的可用,委派余坤家的事,余坤家的处理得当,且在府里口碑好,人就怕比,杜氏把蔡婆子和余坤家的一比照,余坤家的行事妥当,肯出力,又得人心,余坤家成了杜氏跟前红人,把蔡妈妈给顶下去了。

    蔡妈妈不甘心,回府后想在太太跟前立功,给杜氏出主意,杜氏犹豫,“烧香许愿,香油钱不知捐了多少,想是我命里无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蔡妈妈眼珠一转,又道;“太太,若冯姨娘产下男丁,太太何不抱到上房来养,算在太太名下,小孩子谁养跟谁亲,庶子养在太太屋里,跟太太有母子情分,长大了跟亲生是一样的。”

    蔡妈妈说话不避人,这番话传到六姑娘傅书湄耳朵里,傅书湄替她姨娘抱屈,她姨娘拼死拼活生下弟弟,抱到太太房中,归在太太名下,她姨娘岂不是白遭一回罪。

    冯氏闹腾两日,稳婆说难产,傅老太太过三房,傅鸿和杜氏搀扶老太太去看冯姨娘,大太太陈氏和二太太宁氏都过来,众人坐在堂屋里,等信,傅书湄紧张得小脸煞白,傅书言陪着她呆在外间屋,竖着耳朵听里屋的动静。

    四太太柴氏听见里面冯姨娘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心直哆嗦。

    里面冯姨娘折腾得没有力气,稳婆把一个参片给她含在嘴里,“姨太太,加把劲。”这才初春,稳婆着急一脸的汗。

    傅老太太生过孩子,知道冯姨娘这是难产,问傅鸿;“女人生产好比过鬼门关,冯氏几日生不下来,这样下去,母子都危险,是舍母保子或者舍子保母。你合计合计,

    别人尤可,四太太柴氏听了,脸色极难看,傅书湄已经十一岁,听懂祖母问父亲的意思,浑身抖着不停,傅书言握住姐姐的手,能体会她心里的感受。

    傅书言知道古代的医疗条件,产妇如果难产,九死一生,如果是舍母保子,产妇必死无疑,剖腹取出孩子,或者产妇拼劲生下但是会大出血而死。如果是舍子保母,用一种推宫的手法,使劲把孩子挤出来,这样的话婴儿必然会头颅受伤,很有可能夭折。

    两种方法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傅鸿眉头深锁,踌躇片刻,狠狠心,道:“舍母保子。”

    傅书湄听了,哇地一声哭起来,傅老太太心烦,瞪了她一眼,“姑娘家,别留在这里,七丫头,带你六姐姐下去。”

    傅书言看她六姐姐哭得厉害,怕屋里产妇听见,影响情绪,更不好了,扯着她出屋,傅书湄不愿意走,傅书言知道硬要她回去,她人不在这里,心在这里,回去没法安生,陪着她站在堂屋门口,听里面说话。

    杜氏有几分不忍,道;“老爷再想想,这可关系到冯姨娘的命。”

    傅鸿无奈,道;“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想看到她………”毕竟是枕边人,傅鸿说不下去。

    让一个古代男人做出去子留母的决定,几乎是不可能的,女子在古代地位低下,是生育工具,如果是正妻,还好点,轻易婆家人不会做出去母留子的决定,一个小妾,命贱,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子,比她尊贵,怎么能为了一个妾,舍弃骨肉。

    柴氏那厢,已经哆嗦成一团,唇发紫,二太太宁氏注意到,对柴氏道;“我看弟妹是病了,还是回去吧!”

    吩咐丫鬟搀扶着柴氏出去,傅老太太看着媳妇的背影,瞬间失神,马上回归正题。

    傅书言和傅书湄退过一旁,让开道,两个丫鬟扶着柴氏下了台阶,柴氏几乎腿软得迈不动步,两个丫鬟连搀带架着,回四房去了。

    傅书言望着柴氏虚空的脚步,心里几乎可以断定什么。

    屋里的人继续说着话,傅老太太叹口气,问杜氏;“三媳妇,你是一房主母,你拿个主意。”

    杜氏嗫嚅,“媳妇听不了这种事,一想宋姨娘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要开肠破肚,媳妇想都不敢想。”

    傅老太太皱眉,这个三媳妇临大事时,什么决断都没有,指着她是没用的,好在人算善良,要换做个心狠的主母,趁机除掉小妾,落井下石。

    傅老太太问傅鸿,“你想明白了?不能后悔。”杜氏做不了主,只有傅鸿做主。

    傅鸿看一眼里间,冯姨娘□□声传出来,傅鸿一闭眼,须臾,缓缓睁开,对傅老太太道;“母亲,儿子想明白了。”小妾在傅鸿心里,也就是解决生理需求,妾通买卖,给他生儿育女,不能没有一点感情,如果二者必取其一,当然牺牲妾的性命。

    傅老太太道:“那好,就去母留子。”

    傅老太太刚想吩咐丫鬟去请大夫,刨腹取出胎儿,不是稳婆能做得了的,正规的大夫才行。

    傅书言抓住傅书湄的手,傅书湄的手冰凉,眼看着人要往下滑,傅书言招呼门口站着丫鬟帮忙扶住傅书湄。

    傅书言毅然挑起帘子进去,站在傅老太太面前,“祖母,可不可以再等等,姨娘是个活人,是条命,祖母别忘了姨娘是六姐姐的生母,如果姨娘因此丧命,六姐姐会多痛苦,姨娘肚子里的胎儿即便保住了,生下来,没有生母,不是很可怜?留母去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祖母不能为一个没见过面的胎儿,生生送了姨娘的命。”

    傅书湄跑进来,噗通跪在老太太跟前,哭着央求,“求祖母别要了我姨娘的命,姨娘她命贱,也是生孙女的人,祖母,孙女求您了。”言罢,头磕在青石地砖上,咚咚地响,傅书湄平常鬼心眼多,为救她姨娘,这回真下了死力,一下下头重重地磕下去,眨眼,额头上起了青包,眼前地砖上一丝血红。

    傅书言拉住她,带着哭腔,“六姐姐,好了,别磕了。”

    傅鸿别过脸,不忍看,傅老太太看着孙女,不疼这姨娘,还疼亲孙女,寻思,如果去母留子,孩子生下来,一辈子背负克死生母的名声,六姑娘和孙子都失去亲娘,嫡母不是亲娘,杜氏良善,还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能顾着多少?像七丫头说的,两个孩子也可怜,倏忽想起四房的两个失去亲娘的孩子。

    姨娘地位低,也是生她们的人,傅老太太犹豫不决,二太太宁氏道;“老太太,不妨先把大夫找来,冯姨娘加把劲,生生看,如果真危及到母子性命,立刻刨腹取出胎儿不迟。”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傅老太太这档口,也狠不下心做出立刻要冯氏命的决定。

    傅书言扶傅书湄起来,“六姐姐,祖母答应了,你姨娘知道你担心,一定能生下来的。”

    傅书湄腿软,受了惊吓,哭着,“谢祖母。”

    傅老太太累了,站起身,大太太陈氏和二太太宁氏扶着回房去了。

    傅鸿出去吩咐人请大夫,杜氏想起让大厨房做点吃的东西给冯氏,冯氏好有力气生,又安排刨腹产的准备工作,以防万一。

    傅书湄看人都走了,迫不及待进里屋,走到冯氏床前,冯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眼前视线被汗水模糊,傅书湄低声唤;“姨娘。”

    冯姨娘张了张嘴,傅书湄心里难过,眼泪在眼眶里转,刚才凶险,她姨娘几乎要没命,把肚子抛开,傅书湄现在还心有余悸,有点没回过神。

    冯姨娘惨白脸,脸上痛苦的表情,宫缩,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傅书湄看她痛苦地□□着,俯下身,低声在她姨娘耳边道:“姨娘,你一定要生下来,你走了,你肚子里的弟弟就要抱到太太屋里养。”

    冯姨娘吃惊地瞪着眼,死命一咬牙,拼尽了浑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地一声悲鸣,稳婆看有门,高叫;“用力,胎儿就要出来了,好,用力。”

    冯姨娘使出浑身仅有的气力,咬着牙瞪着眼,大叫一声,稳婆喜悦高呼,“生了,生了。”

    冯姨娘生了个男婴,三房人终于松口气,傅书言不喜欢冯姨娘,人命关天,自然也松口气。

    傅老太太听杜氏派来的丫鬟报说生了个男婴,高兴地命丫鬟道:“把那颗收着的上好的人参找出来,给冯姨娘送去,她生产吃了大苦,补一补身子。”

    傅鸿听到信,惊喜万分,忙进屋看冯姨娘,杜氏已找好两个奶娘,抱着婴儿,傅鸿高兴地先看婴儿,回身对躺在床上的冯姨娘道:“你辛苦了。”

    冯姨娘流着泪,“老爷,我终于给老爷生了儿子了。”

    奶娘抱过婴儿给杜氏看,杜氏接过婴儿,笑道:“好,总算母子平安。”

    冯姨娘紧张地盯着杜氏怀里的儿子,生怕杜氏夺走了。

    晚间,傅书言检查书包里明早上学要带的书本纸笔,傅书湄进来,“七妹妹,还没睡?”

    “六姐姐来了。”傅书湄一般不来傅书言的房间。

    傅书湄没说两句话,蹲身拜了几拜,“今儿多谢妹妹,没有妹妹帮着求情,我姨娘就没命了。”

    傅书言忙忙地对拜了,“你我是亲姊妹,别说客气话。”

    傅书言让傅书湄坐在炕沿边,吩咐檀香装上一碟子东府二姑娘给的雪花糖,抓一把塞在傅书湄手里,“姐姐吃糖。”

    傅书湄拿起一颗,放到嘴里,笑道:“真甜。”姊妹相视而笑。

    次日,早起,傅书言穿戴整齐,跟傅明轩一块进宫上学,轿子进了皇宫永清门,落轿,傅书言一下轿,便看见卫廷昶老远站在那里等他们。

    傅书言蹲身,叫了声,“廷昶哥哥,你早来了吗?是等我吗?”

    卫廷昶的小厮接话道:“我家世子爷等姑娘好半天了。”

    “言妹妹,我打听到曲斜街剪刀胡同有个郎中,专治惊吓之症,下午散学,我带你去看看。”卫廷昶认真地对傅书言道。

    傅书言暗自咧嘴,怪道三哥说,这卫廷昶太实在了,自己不过一个借口,他竟然认起真来,到处寻郎中给自己治病,感动之余,抱愧。

    傅书言娇软声音道:“廷昶哥哥,我没事了,当时吓了一下,现在好了。”

    “妹妹落下病根不除,怎么行?”

    “廷昶哥哥,我散学后还要赶到东府学跳舞,没有时间看郎中。”傅书言没病,当然不想跟卫廷昶瞧病。

    卫廷昶咬了下嘴唇,想想,“等妹妹有空,我带妹妹去。”

    “谢谢廷昶哥哥。”

    傅书言往西门里走,卫廷昶的热心肠,总算推掉了,她可不愿意吃苦药。

    下午,宫里散学,傅书言马不停蹄赶到东府,傅姝等她上课,傅书言气喘吁吁,“二姐姐,我没迟到吧?”

    傅姝看看墙角滴漏,“没迟到,你跑得比兔子都快。”

    傅书言下舞蹈课,乘小轿从东府回来,先到杜氏上房,杜氏正跟一个媳妇说话,这个媳妇是冯姨娘的娘家嫂子,人称冯贵家的,看傅书言回来,杜氏忙命丫鬟们,“打水,姑娘洗手。”又命摆饭,知道女儿忙得吃不上饭。

    冯贵家的上前一福,“给七姑娘请安。”

    傅书言看看她,觉得面熟,冯贵家的赔笑道:“姑娘忘了,奴婢是冯姨娘的嫂子。”

    傅书言道:“我忘了,好像见过。”

    冯贵家的道:“奴婢平常在庄子上,不大回府里,不怪姑娘不认识。”

    傅书言坐在桌前吃饭,冯贵家的跟杜氏说话,傅书言听冯贵家的道;“表姑太太平常不出门,不跟人说话…….”冯贵家的说的是送到乡下庄子待产的乔氏。

    杜氏冷哼声,“乡下她还住的惯。”

    “农庄不比府里,吃食粗糙,表姑太太没听叫过苦。”

    冯贵家的听小姑子冯姨娘偷着说起乔氏和傅鸿有首尾,特意来杜氏这里通风报信,买好,傅老太太下命府里若有人把这事说出去,一顿棒子先打个半死,拉出去发卖,傅府下人口风紧,就连冯姨娘也是隐隐约约听六姑娘说的。

    冯贵家说了一会话,道:“奴婢该回去了,晚了关城门出不去了。”

    冯贵家的走了,傅书言草草吃完饭,看着丫鬟捡桌子。

    外院一个婆子进来,“回太太,靖安侯世子带着一个郎中说给姑娘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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