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也果真如元承绎所愿,登时?涨红了面,别开了眼:“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她深吸一气平复自己?的耻意,又?开始挣扎,口里怒斥道?:
    “或者我该同太子?说,我就是你那个死了四年的娘?
    “元承绎,你将他养成同你一样的嚣张跋扈,从模样到性子?都像足了你,也同你一样,活该识人不清!”
    他们实在太熟悉彼此了,夫妻情浓,彼此相爱扶持的五年,而后又?是四年来?不清不白的纠缠。
    二人都知?晓彼此的死穴和痛点在哪里。
    “识人不清,谢韫!你这种没心肝的女人也算是人吗?四年来?对儿子?不管不问?。
    “阿湛他是极好的孩子?,可你呢?你可曾带过他一日,如今一见面就说他嚣张!”
    “元承绎,我一早就同你说过,我管不了也不愿管,这个孩子?自生下来?的那一瞬间就同我了断一切联结。”
    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她谢韫无父无母,她的丈夫死在了四年前?。
    对如今的谢韫而言,孩子?也无法成为她的寄托。
    她不会从任何人。
    “我就是这种没心肝的女子?,元承绎,你受不了就趁早滚。”
    元承绎自知?晓谢韫背叛的那一刻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几乎为他带来?一种头脑轰然,所有的一切皆是虚幻的错觉。
    可这种虚幻感和震撼感持续出现?在谢韫之后同他的每一次相处中。
    他都快习惯了。
    事到如今,元承绎也不愿再计较,从前?柔婉的谢韫和现?在这个薄情寡淡的刻薄女子?,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
    素来?威压迫人的帝王额角突突不定。
    他真想质问?一句,究竟是谁嚣张呢?
    普天之下,敢如她一般直白地唤帝王名讳的有几人,对着皇帝反唇相讥,三番五次出言不逊的又?有几人?
    “谢韫,凭什么呢?
    “你骗了朕,朕不杀你已是仁慈。你也不准自己?去死,朕留着你一条贱命,慢慢折磨不好吗?”
    “哦——”谢韫讽笑一声,“原来?堂堂大周帝王所谓的折磨,就是半夜闯到别人房中,压着人去做床笫间那点事儿啊。”
    “元承绎,你不如去折磨别的女子?,想必有不少人愿受你这皇帝陛下的折磨呢。”
    谢韫被囚在明?月阁四年,元承晚和辛盈袖也依着从前?约定,每每探看。
    她以为这一生可以就此平静地过下去,素日抄经习书,自忏其罪,遥为两位故人祈福。
    可前?夜,元承绎夤夜大醉,轻车熟路地到了明?月阁,遣散了驻守在明?月阁外的兵士侍人。
    而后在里头过了夜。
    第二日便一意孤行地要封谢韫为妃。
    元承绎钳住她的下颌,令她面上嘲讽的表情变形:
    “怎么,你不愿意是不是,那朕再把你关回去好了,什么时?候想了就寻你发泄一番,倒也是舒坦。”
    谢韫被他钳制,张口难言,目中淬毒一般的冷意让元承绎怒意高涨。
    他终归还?有牵制谢韫的筹码:
    “朕听闻河东世族如今都不许按从前?那般教养女儿,道?中开办了不少女学?,甚至还?有为妇人们开设的容膝居。”
    这般的事,元承绎猜得到,应该不是裴时?行的设想,而是狸狸在背后筹划。
    “谢韫,你今夜在榻上再乖一点儿,若将朕伺候的高兴了,明?日朕便下旨禁了《女诫》可好?”
    他自是知?晓,这四年来?支撑着谢韫活下去的一大念想便是她对狸狸和辛盈袖的愧疚,也知?晓她如今这股心气何来?,故而要用这般话语来?刺激她。
    可她连这般的威胁也不受了。
    谢韫终于自他的臂中挣扎出来?:
    “你愿废就废,此乃国事,难道?当真可以沦为你迫我的筹码?更何况,不废又?如何呢?
    “你瞧我从前?学?的那样好,可遇上你这等薄情男子?,不也就全?知?了书中字句不过烂茅朽草。
    “你便是不废,世上女子?也不会一生一世都被这等酸腐的鬼话蒙蔽心智,吃过一遭苦头也就清醒了。”
    所以她如今算是清醒了?
    那从前?的爱意又?算是什么?
    她难道?比他好么,她这种背叛夫君,抛弃儿子?的恶毒女人凭什么骂他薄情!
    逞不了的口舌之外俱化作一记重过一记的力道?,待谢韫趴在枕上神志不清时?,元承绎终于餍足起身,似强壮的虎豹一般,恣意地展露出自己?修长健美的身体。
    他回身俯视那被他抽去了筋骨的女子?,眼神中流露出满意:“戚夫人,这是朕给你的赏,好好含着罢。”
    元湛再次见到那个冷艳的坏女人时?,已是三日之后。
    她简衣素裳,博鬓娥眉,美艳似天边朝霞,他也知?晓了,她就是父皇新纳的戚娘子?。
    小太子?自己?的母后在生下他就薨逝了,他对那个贤名远播的谢后并无记忆,其实也谈不上情分。
    可他也不愿意望着守了母亲四年的鳏夫另娶!
    元湛再次端起架势,冲到那个正折起广袖,露出一截玉臂剪花插瓶的女子?面前?。
    “哼——”首先便是冷哼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孤劝你不要痴心妄想,孤的亲娘是天下人都爱戴的谢娘娘,我父皇最爱她,只爱她!”
    他满口都是父皇父皇,这个“爱”字尤为刺耳。
    谢韫是真对这个傻孩子?生了怒。
    她深吸一口气,搁下剪刀,将这满眼轻蔑的小儿唤到身前?。
    那小儿半不情愿地缓步踱过来?,下一瞬却被谢韫重重掐住他柔软的包子?脸:
    “那又?如何,她都死掉了,你父皇就是喜欢我这种痴心妄想的坏女人。
    “你最好快去同他告状,否则白日他不在后宫里,我就着人打你骂你,将你锁在屋子?里不给饭吃,届时?你再告状可就晚了。”
    她掐的极重,元湛乌黑的瞳一下泪汪汪,惊恐地看着这个妆容艳丽的女子?向他逼近。
    这副模样简直像极了传说中的祸国妖妃,元湛极其识时?务地柔顺认错:
    “戚娘娘我错了我错了,您快放开我好不好。”
    可谢韫收了手,他一下跳到三尺开外,又?指着她喝道?:
    “呔!你这妖妃,休要狂妄,且等孤羽翼丰满,定要取你这妖妃性命。”
    元湛自然没能取妖妃性命,因为他还?是个可以被人揪着后领就扔出门外的小娃娃。
    而且羽翼尚未丰满。
    当然更要紧的是,父皇如今沉迷美色,受那妖妃蛊惑,与她同居同食,连他这个亲生儿子?也难见君父一面。
    他实在找不到机会去清君侧。
    但经过数日的相处,小太子?也逐渐发现?,妖妃好似也没有那么可恶。
    第56章 番外
    或许也因他是个没?娘的孩子, 这些年孤独了太久,元湛总是忍不住凑到戚娘子面前,哪怕斗嘴也行。
    只有多有一个人, 不似寻常宫人一般畏惧他,同他说说话就好。
    那妖女虽对他爱答不理?,却?也从未当真伤害过他,甚至还在前日他答不出父皇考校功课时救了他一命。
    就好似他的阿娘一般。
    谢韫又一次望着那小?儿在远处悄悄瞅了她许久, 又在她勾手之后, 哒哒踩着欢快的步子一路奔过来。
    “你又来找我作甚?”谢韫望着身边这个面容羞涩的小?男孩, 淡淡道?, “妖妃是会吃小?孩的, 你不晓得?”
    她今日的口脂极浓极红,此?刻故意龇张开口齿对着元湛, 倒真将他惊得后退半步。
    小?太子只觉, 今日的妖妃似极了史书中剖母腹取子, 烹食婴儿的怪物?。
    “你吃了我, 父皇不会饶了你的!”
    谢韫对这小?儿三番五次提起元承绎感到十分厌烦:
    “不, 他会饶过我, 吃了你又如何, 他是皇帝。
    “元湛,你可知晓, 帝王不会只有一位妻子, 也不会只有一个孩子。若我吃了你,他会再去找别的女人,生?别的孩子。”
    经过兰玉一事, 元湛素来以为他就是父皇唯一的孩子,这辈子都要同他的鳏夫父亲相依为命。
    小?太子因为谢韫这番冲击心神的话一时面色呆怔, 愣在原地。
    谢韫暗叹口气,意识到他终究不过是个孩子,她此?刻同他说这些残忍的真相太过苛责了。
    妖妃主动对小?太子露了个笑,有些生?硬地转了调,问及了另一个她关心的话题:
    “你昨日去长公主府了对不对,你姑姑近来如何,她身子可好?”
    “姑姑自然很?好。”
    妖妃仿佛松了口气,连面上?笑意都真切几?分:“你下次去,可以跟她说,令她平日不必那么辛苦,她已然十分伟大,已经有许多女子都受过她的恩了。”
    谢韫默了会儿,又期待地问道?:
    “那小?郡主呢,她也好吗?”
    “阿隐也好。”
    “那就好。”
    他同阿隐差了几?个月,但元湛向来直呼其名,从不愿承认自己比阿隐小?,是她的阿弟。
    他默了片刻,复又启口问道?:“我是小?太子,你怎的不问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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