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霞笑着摇头。
    在学校里,吴小霞是比苏拉还要不招人喜欢的存在。吴小霞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只有一个爱打麻将赌钱的二舅,她长得不好看,成绩也很普通,是擦着分数线,才能跟苏拉一样,考上榴城第二高中。
    吴小霞的二舅本来不想让她继续念书,说让她读完初中已经仁至义尽了,女孩子书读得再多也是赔钱货。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和老师上门说服了好几次,二舅才勉强同意她读高中。
    “你以后别跟人打架了。女孩子是很娇贵的,身上留疤不好。”吴小霞对苏拉说。
    “又不是我非要跟他们打,是他们嘴贱。”苏拉反而看不惯吴小霞,“你就是太软弱了,打架这种事,刚开始肯定是吃亏的,多打几次,只要你不怕,人家就怕了。人都怕恶人,谁怕好人啊?”
    “你跟我不一样,你成绩好,以后能考很好的大学,同学都是有素质的人,说不定还能谈个有钱又帅的男朋友。身上都是疤,恶狠狠的怎么谈男朋友?”
    苏拉听不得她这一套,捂着耳朵:
    “吴小霞你烦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吴小霞对苏拉也很无奈。
    然而,这偌大的世界上,吴小霞是苏拉所知的最接近于朋友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句话简介。这是个关于“她们”的故事。我无法评价她们在具体情境下做出的选择,每个人都受其所处的环境和时代的局限。我只是希望写出她们奋力挣扎,顺时代之势而为的过程。
    第61章 月流有声(5)
    就在这个冰冷又没有暖气的冬天, 苏海飞回来了。
    苏海飞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却总想挣大钱,榴城人越说他没出息, 他越是觉得,非要一把翻身给他们看看。
    在毛纺厂的工作早就没了,这些年, 他东奔西走去做生意, 远的去过海城, 近的也就在邻县折腾,都没弄出什么名堂。
    往年,他只在过节和孩子放假的时候,回来住两天。阎秀君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疑心过他在外面有女人, 后来又觉得, 有也无所谓。
    可是这次, 他回来连续住了十几天。
    阎秀君有些担心了,担心他不走, 日日惹人眼嫌不说,还要多出一份饭钱。
    苏拉和苏伟都大了,房子便显得拥挤。毕竟男女有别, 为了让苏伟专心学习,阎秀君让他到里间睡, 她和苏拉睡外间。苏海飞一回来,地铺都不知道往哪打。
    她暗示苏海飞再去外地找活,苏海飞就厌烦起来。他已经超过40岁了, 体力和心气都不比年轻。两人又在屋里大吵起来, 苏海飞说阎秀君在家找了野男人, 阎秀君便说苏海飞才在外头有野女人,骂他屋里屋外都不中用。。
    苏拉已经十六岁了。十二岁的时候,她对成年人关于性的污蔑还带着两三分相信,但现在她是一分都不信。她知道谣言和谩骂可以张口就来,毫无依据。
    苏拉没有成年人那种莫名其妙的对性*事的羞耻心,一半大概因为,她的父亲从未流露过这种羞耻心,而她的母亲更是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另一半则因为,她知道每家每户的屋子里都在发生同样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但是,苏家夫妇的争吵还是影响了孩子们的学习状态。阎秀君也意识到这一点,她会叫苏拉带苏伟去同学家自习。一出门,苏伟就约上同学去网吧或者桌球厅玩儿,苏拉也懒得管他。
    高中的学习强度远超初中,已经不是靠小聪明就能取胜,比拼的是时间的投入。吴小霞的话苏拉虽不认同,但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她决定减少打架,更加专心学业。
    在苏拉的想象里,榴城之外的世界既堕落又欢喜,否则何以抢了她的母亲去?苏拉知道自己经不住诱惑,终究要亲眼去看一看。
    另一方面,她的朋友吴小霞逃课的次数却增加了。苏拉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她二舅又不让她上学了,吴小霞说是自己有别的事。苏拉看她神神秘秘的,也没多问。
    唯一让苏拉感觉不便的是洗澡。苏家四口人里,她是唯一一个洗澡要避着人的。
    好几次洗完澡出来,她都感觉苏海飞的眼神像一条黏湿的鼻涕,粘在自己身上。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她本来就讨厌苏海飞,哪怕穿戴整齐,苏海飞的注视也让她不快。
    不久后的一天,苏海飞闯进了浴室。
    那天,阎秀君带着苏伟去见一个新的补习老师,苏海飞出去看人下棋。难得一个人在家,苏拉就洗了个澡。
    苏拉记得很清楚,自己是茬了门的。家里的浴室门闩就是个脆弱的摆设,稍微一撞就能松开。
    腾腾的雾气中,苏拉看见苏海飞咂了咂嘴。
    他连连叫着抱歉,退了出去,说是误闯,还说苏拉怎么不茬门。
    也许是从小经受的起落太多,苏拉像个机器人一样冷静。
    她穿上衣服,走出到院子里:
    “苏海飞,你想干什么?”
    苏海飞打着哈哈:
    “不就看了一眼吗?又不会少块肉……”
    冬风刺骨地吹着,若是在往常,洗了澡都是缩手缩脚地往屋里冲。但苏拉只穿着件单薄的睡衣,却仿佛不知道冷。
    “再看一眼,我挖了你眼珠子。”
    苏海飞原本嬉笑的神情沉了下来。他察觉苏拉不是开玩笑,也不在控诉。
    一股无力滋生的愤怒涌上心头。他三步抢上去,搧了苏拉一个大耳刮子。
    “谁教你这么跟大人说话的?”
    男人的手劲很大,苏拉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苏拉没有捂脸,反而更加高傲地挺直了脖颈。
    “你算什么大人,你就是个臭虫。”
    苏海飞蓦然哆嗦了一下。苏拉的眼神让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苏海跃。
    因为苏海跃的存在,苏海飞这一生就没站直过。
    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拿来和苏海跃比。
    倘若没有苏海跃,他还可以老实本分地当一辈子保安,也许心里不会这么窝囊,也就不用常年在外头折腾,更不会被人骗光了所有的钱,到四十多岁了身无分文地回到家里,靠老婆给点残羹剩饭。
    苏海飞咬着牙,一把抓住苏拉的头发,把她拖进屋里,扔在床上,旋即将沉重的身躯压了上去。
    粗糙的手掌顺着苏拉睡衣的衣襟滑了进去。
    苏拉凄厉地尖叫起来。
    如果是王小力,她能毫不含糊地咬住他的脖颈,吸干他的血。
    可苏海飞再混蛋,也是她的叔叔,她从没想过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如果说以前她不懂得成年人的羞耻,现在她懂了。
    后来苏拉回忆,整个过程也许只有五秒钟,但对她像是过了一生。
    苏海飞手掌上的死皮和倒刺刮得苏拉生疼,她猛然醒悟了过来,膝盖一弓,就踢中了男人的要害。
    苏海飞惨叫了一声,滚下了床,捂着下*体直打滚。
    苏拉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她一骨碌就爬起来,熟练地用膝盖压住苏海飞的胸口,狠狠地回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臭虫!垃圾!……”
    许多更加粗鄙的脏话涌到口边,但由于和眼前人的血缘关系,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
    苏拉遂闭了嘴,拿起苏伟的中考辅导书,一下下地搧在苏海飞脸上。
    苏海飞弓着身,捂着脸,刚开始还破口大骂,说苏拉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小崽种,到了后面便只能连连告饶。
    “苏拉苏拉,亲侄女!我是你亲叔叔!我就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干别的!”
    “就……就摸了一下……你吃我的住我的,摸一下怎么了?你小时候我还给你洗过澡呢!”
    苏拉不记得小时侯有这种事,也许有,也许那时苏海飞确实是个单纯慈祥的叔叔。
    但这也不能疏解她心中的愤怒。
    苏拉霍然站起身,离开了屋子。
    苏海飞以为苏拉太过羞愤跑出去了,鼻青脸肿地坐起身来,刚喘了口气,没想到苏拉又回到了房间里,手上多了把菜刀。
    “你刚是哪只手摸我的?左手?”
    不能让苏海飞留着那只手,苏拉狰狞地想。
    “你疯了吗?”
    苏海飞吓得夺门而出。
    苏拉追了上去,他们在院子里追跑了好几圈,苏海飞大声惨叫起来:
    “杀人啦!快来人啊!”
    阎秀君拉着苏伟,用钥匙打开院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登时魂飞魄散。
    她扑过来抓住苏拉握刀的手。
    “你要干什么?”
    苏拉以刀前举,遥指着苏海飞:
    “他要强*奸我。”
    阎秀君和苏伟都愣住了。
    苏海飞大喊着:“天地良心!我就不小心撞见她洗澡,立刻就退出来了,这丫头就拿刀要杀人!”
    苏伟惊慌道:
    “姐,你可别胡说!”
    阎秀君却没说话。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颤抖如风中落叶的苏海飞,但见他鼻青脸肿,唇角还渗着血丝。阎秀君沉默了许久,才硬是扭过脸来,陪着笑脸对苏拉说:
    “囡囡,你先把刀放下。”
    苏拉不为所动。
    “他用左手摸我胸。我要剁他的手。”
    苏海飞立刻反驳:
    “我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阎秀君忍耐地闭闭眼,声量升高:
    “先把刀放下!”
    苏拉不吭声,也不动。
    阎秀君眼中有眼泪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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