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薛二人皆道,“原是臣等份内之责,这几年殿下在外操劳,我等却在帝都安享太平,心下已是难安。”

    谢莫如温言安慰,“当时殿下去江南的情势,你们也是知道的,不敢往外漏半点风声。何况,攘外安内皆是要务,说不得哪个更重。这些年,倘非有你们处理外务,咱们府上怕也没这般安宁。不说来日方长,眼下就有事要托于你们。”

    二人皆已是六十往上的人了,精神头却是极足的,连忙道,“娘娘只管吩咐。”当初五皇子去江南收拾烂摊子,还真不是他们不愿意一道同去,实在是当时五皇子秘密南下,身边跟着的是穆元帝的暗卫,他俩都上了年岁,奔波不得,且当时机要,故他二人不得知。今五皇子在江南立下大功,俩人不是不遗憾,好在有谢王妃好言抚慰,如今且有事要他们做,他们焉能不愿?更兼二人都不傻,如谢王妃说的,这几年谢王妃对他们的确颇多倚重,虽未与五皇子去江南建功,到底同谢王妃有了交情。至于走王妃路线是不是不大体面,这几年,二人早改变了以往的陈腐观念,谢王妃乃五皇子正妃,为人亦是精明强干,身份手段都镇得住,倘府里不是有这样一位王府,哪能这般安宁?且他们为属官的,与一府主母处好关系,这也是属官的本分。不然,有哪个惹得主母生厌的属官能长久呢?

    故此,谢王妃又有事吩咐,二人求之不得。

    谢莫如道,“殿下建功是大喜事,这些天,往咱们府上走动贺喜的绝非少数。殿下建功,我高兴,你们也高兴,咱们府里,没人不高兴。只是,我想着,凡事还需留三分余地。第一,殿下还未回来,摆酒之事暂可免了。第二,趁此殿下建功,陛下重赏,外头人难免多看重咱们府上一些。别个不说,主属一体,别看这几年府上算是太平,殿下虽还未回朝,我只怕外头就要生事的。属官以你二人为首,且你们素有威望,还得由你们约束下头官员,切莫得意忘形,此际倘出一两件丑事,还愁没人知道么?”

    二人连忙称是,他二人光顾着高兴了,还真没想到这个,实在不得不感谢谢王妃目光长远。谢莫如继续道,“就是殿下回来,咱们阖府也需谨言慎行方好。”

    把张薛二人交待一番,谢莫如又叫来府里掌事太临掌事宫人,亦训诫了一回,如此,五皇子府内森严,倒更胜以往。就是孩子们放学回家,谢莫如也自有一番叮嘱。

    当然,给过大棒后,阖府内外加赏半年月钱薪俸,亦令府中上下皆是欢喜。

    把府中人调理了一遍,谢莫如就开始接待各色贺喜之人,最先来的是谢太太,倒不是谢太太消息格外快,基本上来送捷报的斥侯一路喊下来,帝都城该知道的也都知道的。谢太太来得最快是因为,她是谢王妃的祖母,一闻信儿立刻起身,也不管这信儿准不准,譬如戚国公府、平国公府,人家都要再三确认了消息方好过去。如此,就让谢太太抢了先。谢太太一把年岁,腿脚十分俐落,带着在家的二孙媳妇三孙媳妇就来了,谢太太满面欢喜,见着谢莫如起身欲见礼,谢莫如摆摆手,“祖母不必多礼,坐吧。”谢太太惯来如此,虽谢莫如一向都会免礼,谢太太却从不拿大。谢兰媳妇谢玉媳妇则是正正经经福一福身,谢莫如也令她们坐了。

    谢太太茶都顾不得吃一口,便笑道,“咱们府上的采买在外头办事,听说见着送捷报的了,说是江南大捷,靖江王已是降了。我这听说了,竟是一刻也坐不住就赶紧过来了,娘娘知道了没?”

    谢莫如笑,“知道了,陛下已颁下赏赐。”

    谢太太与两个孙媳妇顿时喜笑颜开,谢太太直念佛,“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谢太太出身官宦之家,嫁入官宦之家,做了多年的高官夫人,且这把年岁,自是见过世面的,一沉吟便道,“靖江王既已投降,想必殿下也快回来了。”首犯已得,必要回朝献俘。谢太太说着很是怜惜的看向谢莫如道,“娘娘这几年不容易。”这三四年,江南战报一时好一时歹,若非谢莫如这样有定力的人,还知要怎么着呢。何况,江南战乱,帝都城是非也多,虽有娘家帮衬,谢莫如也没少操半分心,整个王府都在她肩上,亏得谢莫如能扛下来。

    谢兰媳妇于氏亦道,“是啊,偌大一个王府,里里外外可不得全是大姐姐操持。这也就是大姐姐了,要搁我,我自己个儿院里的事能料理清就是好的了。”

    谢莫如淡淡,“当其位谋其政,这原是我分内之责,不当一赞。原我就想着祖母要过来的,只是怎不见阿芝媳妇。”

    谢太太笑,“今儿不凑巧,吴夫人身上不大好,我想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就叫她过去瞧瞧,她没在家,不然也要跟着一道来给娘娘贺喜的。”

    谢莫如便吩咐紫藤,“吴夫人的事,我不大知道,既知道了,你备一份滋补品,明儿打发人送去。”

    紫藤垂手应了。

    谢莫如又问过娘家的一些事,道,“戚家妹夫在军中不好说,谢云谢远也都是有职司的人了,不知他们能不能年下一并回来,要是祖母想莫忧回来,我倒可给殿下去信。”

    孩子们有出息,谢太太神色舒畅,对于谢莫忧要不要回帝都,谢太太笑道,“我虽想她,到底也要听一听戚亲家怎么说。哎,就是那俩孩子,这七八年没见过爹娘面了。”这说的是谢莫忧长子次子。

    谢莫如笑,“是啊,前儿柳夫人过来说话,她家大郎到了说亲的年岁,偏生柳将军在外,她一个妇道人家,总没个主意。这次估计柳大将军也能回来了。”柳扶风为江南统帅,与戚三郎这等将领还不同,江南统帅权柄过大,柳扶风必要回朝交还帅印的。所以,谢莫如方说,柳扶风必要回朝的。

    谢太太笑,“柳家大郎这几年没大见过了,倒是前几年见过,是个端正懂礼的孩子,听你祖父说极是出众,这也十八九岁了,已中了秀才,准备明年要考举人的。”

    于氏一听就极有兴头,道,“可不是么,我出门也听人说起过他,那年考秀才就是帝都府的案府,文章极出众。这要是谁家得此佳婿,可是有福了。”

    谢玉媳妇宋氏家里父亲就是翰林的,闻言也笑,“柳夫人两子,都很懂事。”

    大家说一回闲话,谢莫如方与谢太太道,“今殿下还朝,府里上下都极欢喜,只是,想到世间诸事,越是喜庆,越要谨慎些方好。我就怕府里人喜不自禁出什么茬子,早上刚叮嘱过他们一番。祖母不同他人,谢家是我的娘家,我这心里难免多记挂些。祖母回去也与祖父说一声,咱家我是不担心的,祖父素来治家有方,不过,谢家族人众多,帝都城的几房离得近还能略看顾些,老家的族人,宁可无能些,能得安分二字,也是福气。”

    谢太太知谢莫如志向绝非一个藩王妃的,今五皇子气象正好,看来谢莫如已做好另一场攻坚战的准备。谢家自不能给五皇子添麻烦,谢太太闻言正色道,“娘娘放心,族中事我定会同你祖父商议的。”

    谢莫如微微颌首。

    ☆、第299章 夺嫡之二

    谢太太知谢莫如今日必是事多,故并未留下用午饭,只是确定了五皇子将大胜而归的消息,便喜气盈腮的带着俩孙媳妇回家去了。

    这边谢莫如刚用过午饭,平国公府王老夫人和孙媳妇小王氏就来了,这祖孙二人都与谢莫如颇有渊源,她二人还带了长孙柳大郎,谢莫如对这柳大郎倒也不生疏,柳扶风不在帝都,平国公年迈,世子平庸,不论王老夫人出门,还是小王氏出门,最常带的就是柳大郎了。如谢家两个孙媳妇于氏宋氏所赞誉的那般,柳大郎在帝都权贵圈里的未婚子弟里也是热门人物,才学不错,人生得亦是俊秀沉稳,虽家里是个乱营,奈何其父柳扶风早已晋身帝都权势人物,柳大郎自身也够优秀。祖孙三人都是面带喜色,王老夫人已是将将八十的人了,发若霜雪,眉目峥嵘,祖孙三人先同谢莫如见礼,王老夫人坐下,方笑道,“按理,过午不该贸然上门,只是,知道娘娘慈善,且听闻这等大喜事,委屈待不到明日,就连忙过来了。”

    谢莫如见祖孙三人衣饰寻常,并未做出门时的华贵打扮,就知祖孙三人是确定了消息就匆匆过来了,怕是未想到要换衣衫的事情。谢莫如笑,“咱们不必论这些虚礼俗套,什么过不过午的,我料得你们今日必到的。”

    小王氏年岁较谢莫如略长几岁,平国公府内闱不静,小王氏做为孙媳妇,太婆婆年迈,婆婆无用,多少事情都压在小王氏身上,小王氏眼尾早生细纹,不过,她丈夫争气,诰命加身,儿子们也出息,说起话来极是欢快,笑道,“大郎一早出城原是要去闻道堂的,不想路上遇着送捷报的斥侯,立刻就转道回府同我和祖母说了。我一时高兴懵了,又怕弄错,白欢喜一场,连忙又命人出去打听,不然早就过来了。”

    柳大郎笑,“母亲还怕我路上听错了呢。”

    小王氏笑,“上番大胜后,我也算着,想来再有一年半载的,兴许就差不离了,哪里敢想这么快呢。都是五殿下指挥调度有方。”

    谢莫如笑,“这你就虚赞殿下了,殿下于军略不大通,打仗的事都是柳将军做主,今岁又有南安侯帮忙,他二人皆是当朝名将,有他二人在,原本要延长的战事,也能结束的早些。”其实战事这么早结束,谢莫如也有些诧异,不过,她人前淡定惯的了,故此说的好像皆在自己意料之中似的。

    小王氏见谢莫如只说她丈夫出众,知道这是闽王不会夺臣下战功,小王氏愈发感激,笑道,“殿下是亲王之尊,打仗有武将,政务有文臣,可话说回来,倘没有殿下调度得当,令诸人各司其职,也不能有此大胜。”

    王老夫人亦叹,“扶风是武将,他能有今日,皆因得遇殿下。”

    谢莫如道,“那也得柳将军是这块料,皆因柳将军有此才学,故有今日成就。”

    王老夫人摆手道,“千里马常有,伯乐而不常有。世间自来便是如此。所以我说,扶风这辈子的大运道就是遇着殿下,不然,纵再有才干,怕也不得施展。”现有倒霉催的代表人物南安侯,出身太后母族,陛下心腹之臣,人品才干阖朝皆知,结果就是运道不好,遇着太子吴国公这对岳婿,饶是南安侯这样的人品出身都险命丧江南,不能不说是时运不济未遇明主。倘当时南安侯遇着的是五皇子,今日柳扶风之显耀怕要悉数让于南安侯了。

    王老夫人这样想着,对谢莫如愈发感激,说来当初她能带着孙子求到五皇子府上,皆因谢莫如念及与她的一点渊源。正说着话,戚国公夫人便到了。

    戚国公夫人的开场白与王老夫人祖孙差不离,笑道,“菩萨在上,总算江南靖平,我一闻信儿就坐不住了,还着人去衙门问我们国公爷,竟是白去了一趟,他们在衙门的还不如我们在家的消息灵通,竟又把小厮打发回来问我,叫我有了准信儿与他说一声,我只好再令小厮出去问,一来二去,好个耽搁功夫。”戚国公夫人一身秋香色衣裙,头上配了红宝石的首饰,她本就保养极好,言语间神采飞扬,眉眼活泼,仿佛年轻二十岁。

    王老夫人笑,“咱们都是从街上得的信儿,那送捷报的斥侯总不能到衙门前头去喊。”

    戚国公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闻了信儿,特意来给娘娘贺喜。”说着起身郑重向谢莫如施了一礼。

    谢莫如笑,“同喜。只愿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在座几人皆心有戚戚,虽家里男人都是在军中立下功绩,升职自不必提的,但这些年的牵挂惦记,也唯有自家人方知晓罢了。戚国公夫人言语爽俐,道,“我这辈子,三个儿一个闺女,最疼的就是小儿子三郎和我那丫头了,结果,就他们俩都在外头。还得同娘娘打听一二,不知这回殿下还朝,三郎他们能跟着一道回来不?还有我那小儿媳妇,全帝都数得着的贤良人,在外服侍三郎,一呆就是七八年,不瞒娘娘,我这心里惦念的很。”

    谢莫如道,“柳将军是要随殿下班师回朝的,至于戚妹夫,我倒说不好,大军回朝,可江南战乱数年,必要留下精兵驻守的,这里头,将领得暂留下一批,就不知三郎在不在其中了。倒是莫忧,夫人要想她,我着人去信,让她一道跟着殿下回来就是。”

    戚夫人连忙笑道,“无妨无妨,只要孩子们平安,哪里都一样。我就是这坐不住的脾气,一听说靖江降了,就想起孩子们。虽惦记他们,到底要以差使为要。就是莫忧,我知她孝顺,她原是想在家里服侍我,可我想着,阖府那么些丫头婆子,还有大儿媳二儿媳,都是极好的,我不是那种刻薄婆婆,非要拘着儿媳在身边立规矩服侍。我想着,到底他们小两口在一处方好,他们小夫妻好好的,就是大孝了。”小儿子回不回来的,戚夫人虽想念儿子,可想着儿子留在江南,必是实缺实权。现下五皇子正是用人的时候,戚夫人乐得叫儿子在外领着实缺。待往后五皇子发达了,她那小儿媳虽有些笨,奈何出身好,是谢王妃的妹妹,介时有这关系,再把儿子调回帝都,必能得一体面差使。

    戚夫人这般盘算着,奉承谢莫如一回,见柳大郎一身的温润书卷气,难免又夸赞了一番,接着就犯了这个年岁妇人独有的媒人症,就问王老夫人,“以前大郎小时候,他跟着您或是他母亲,倒是常见的。如今大了,见的就少了,恍眼一瞧,真真叫人移不开眼,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听我们国公爷说,这孩子念书也是极出众的,多大了?可有亲事没?”她家里倒是有适龄孙女,嫡出的,模样性情门第,倒不是不般配,只是想到平国公府是帝都出了名的乱营,戚夫人心下却是有几分犹豫的。

    王老夫人亦是以重孙为荣,笑道,“十八了,明年秋闱,他想下场试试,更兼他老子不在帝都,还未议亲。”

    柳大郎听到长辈们提及自己亲事,饶是年岁不算小,也不好多听的,起身道,“娘娘,我,我去寻小唐哥说话。”他同小唐是极熟的,更兼少时就常随母亲来给谢王妃请安,见谢莫妃也很亲切。

    谢莫如微微一笑,“去吧。”

    柳大郎快步躲出去了,戚夫人笑的更是欢快,“我没留神,倒叫孩子不好意思了。”

    谢莫如唇角弯弯,“现下十个人八个见了大郎必要提他亲事的。”

    小王氏也笑,“我也盼着他早日成亲,有了儿媳妇,我也可把手上的事务交些出去。”

    戚夫人道,“大郎这样的人品才貌,什么样的媳妇寻不着,就是怕你眼界太高。”戚夫人虽不喜平国公府,可柳家眼瞅就要飞黄腾达,心动再所难免。

    “只要人品端庄,性子豁达,能管家理事,我再没有不乐意的。”小王氏道。

    王老夫人叹道,“咱们都不是外人,我们府上以往颇有些乱事,这几年才算清静下来,别人的事我做不得主,我们这嫡支自扶风往下,除非嫡妻四十无子,不然再不纳小的。”

    听王老夫人这话,戚夫人连忙宽解道,“阖帝都谁不知老夫人端正,柳夫人贤良呢,就是您家大郎,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孩子。您不看别的,单看子孙就知道,您老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戚夫人这般劝着,也知平国公府内闱的确是有些不像话,倘不是柳扶风建此大功,戚夫人再没有与他家做亲的念头的。不说别人,老平国公那妻妾不分的劲儿,阖帝都都有名的。如柳扶风这样的嫡子嫡孙,当年王老夫人费尽力气才说得小王氏做孙媳妇。当然,小王氏也不错,如今更证明人家福分不同寻常,可当初小王氏不过四品官嫡女罢了,柳扶风却是世袭罔替国公府法定继承人。当然,柳扶风腿脚不大好,不良于行,这也是他亲事打折的原因之一。可一国公府邸,能乱到嫡子嫡孙的继承人都能不良于行的,谁家敢把闺女说给他家啊,就他家再富贵,也舍不得闺女入火坑不是?就是小王氏,当初若不是亲娘早亡,家里是继母做主,怕也不能嫁给柳扶风。当然,小王氏错有错着,偏生柳扶风除了不良于行,样样本事远胜常人。柳家嫡脉出了柳扶风这么个能人,现下就是老国公把心偏到外太空去,也没办法动摇嫡系一脉的。如今听王老夫人说柳家嫡支还添了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戚夫人就颇为心动了,打算回家就同老头子商量一二。

    由戚夫人的想法,也可知道家风名声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了。

    靖江王投降的消息传的飞快,连回娘家探望母亲的吴氏也听到了。吴夫人的年岁不算老,相对于谢太太,她不过五十几岁,或许丈夫过逝后家中便不大如意,吴夫人身子不若以往,天气一凉,这不,又病了。谢太太对孙媳妇向来宽和,便叫吴氏打点些药材补品回家看望母亲,因谢芝还要当差,便未陪吴氏过去,吴氏是带着长子长女一道过来的。

    吴夫人有些咳喘,不是什么大毛病,瞧瞧外孙子外孙女,倒也开怀,温声教导女儿,“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回娘家。”

    吴氏臬白玉盘中挑了个黄澄澄的桔子,笑,“咱们两家离得又不远,再说,难道知道娘你不舒坦,我也不回来?可惜大爷在当差,不然就一道来的。”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吴夫人轻轻咳了几声,很是体谅女婿,道,“女婿在闽王府中,正是做事业的时候,别为些个小事耽搁他。”

    吴氏抿嘴一笑,剥出桔子瓣递给母亲,“他呀,比在朝廷当差不用心呢。”

    “这是应当。”吴夫人接了桔子,与女儿道,“女婿是个稳当人,他又是闽王殿下正经小舅子,就是用了十分心力,有些个小人还要说他是靠裙带关系做的官儿呢。但有一丝错漏,于别人可能无事,于他就在别人话头上了。咱们虽不惧这些小话,可为人处事的,谨慎些不是坏事。”

    “我知道。”吴氏正跟母亲说着话,就见府里的管家媳妇进来禀道,“太太、姑奶奶,外头说靖江王投降了。”

    消息以同样的方式传到了吴国公府上,因吴国公就是死在江南,所以进来传话的管家媳妇面上恭恭谨谨,不敢露出半分喜色。吴夫人一听,原本靠着万字不到头的青绸引枕的身子猛然直起,连声问,“消息可准?”

    管家媳妇垂手答道,“外头小子们瞧见穿软甲的斥侯骑快马送的捷报,经朱雀街喊了好一路,好些人都听到了。”

    吴夫人双手合什,念了声佛,立刻对小女儿道,“赶紧回你婆家去,你婆家不知道多欢喜呢。”

    吴氏听闻此事倒也高兴,说来吴氏在娘家的立场有些怪,以往并不觉的,她嫡亲的姐姐是太子妃,她嫁的虽是谢家庶子,可谢家到丈夫这一代,嫡出的只有一个谢莫如,丈夫兄弟三人皆是庶出,这种情况下,庶子也就相当于嫡子了。再加上谢家门第显赫,诚心求娶,父母便同意了。先前大姑子谢莫如嫁的五皇子(闽王)同东宫关系极好的,结果,世事难料,这一来二去的,五皇子逐渐崛起,尤其此次江南之战,太子于江南折戟,最终江南乱局却是靠五皇子收拾的,今江南大胜,连吴氏这妇道人家都晓得五皇子其势难挡。哎,要只是有个姐姐做太子妃还好说,吴氏长兄尚的是太子胞姐永福公主,且她父亲吴国公也是夺权,不幸死在江南。吴氏却是出嫁从夫,夫家天然立场就是五皇子系,吴氏自己都觉着在娘家的立场有些分裂。她在心里琢磨着娘家与婆家事,吴夫人已是招呼丫环给闺女收拾些时令瓜果,让闺女一并带回婆家去。

    不一时,闻信的吴二奶奶吴三奶奶联袂而至,二人一人桃红,一人石榴红,俱是满面喜色,待婆婆极是柔顺,对小姑子愈发殷勤,吴二奶奶笑道,“原是想着让妹妹和母亲好生说说私房话,在外闻了信儿,连忙过来给妹妹贺喜。”

    吴三奶奶亦道,“闽王殿下出征四载,如今靖江已降,咱们都这般欢喜,何况闽王妃呢?闽王妃素来待妹妹极亲近,妹妹很该去贺一贺。再者,想来谢亲家府上也有一番热闹,妹妹是长孙媳,谢夫人有了年岁,府里的事还得妹妹帮着打理呢。”俩人都是明白人,眼看东宫一日不如一日,吴家原是正经人家,幸而有小姑子福分厚重,嫁得谢家去。东宫不倒灶,有太子妃,再念着公公的功劳,家里日子不会难过。可一旦东宫倒灶,就得指望这小姑子了。此时,吴家两位奶奶尤其感念公爹婆婆好眼光,把两位大小姑子嫁得好。

    吴氏也知晓消息都传娘家来了,婆家没有不知道的理,婆家多有族人在江南,这些天家里定然热闹的。太婆婆上了年纪,吴氏前几年就接手家事了,她起身笑道,“那我这就回了,母亲这里,还得劳嫂子们多上心。”

    吴二奶奶笑,“哪里用妹妹特意交待,只管放心,定把母亲服侍的妥妥当当。”

    吴氏待嫂了们很客气,笑道,“也不过白说一句。”

    吴夫人哪里看不出儿媳妇们的小算盘,吩咐两个儿媳道,“我就不起来了,你们送你妹妹出去。”

    两个儿媳巴望不得,亲亲热热的送了吴氏到二门。

    ☆、第300章 夺嫡之三

    吴氏回到婆家,已是将将要用午饭的时候,她先去的松柏院,谢太太正在同谢枫之妻苏氏说话,谢兰之妻于氏、谢玉之妻宋氏都在一畔做陪,谢太太笑,“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没多陪你母亲呆会儿。”

    吴氏笑着行过礼,“我正同母亲说话呢,听着外头人说,靖江王投降了,我料着家里事多,我母亲连忙催我回来了。”

    这个时候,提一提靖江王投降之事再不会错的,果然,谢太太眉眼间尽是喜色,笑道,“是啊,一早上我们也知道了。你先去换衣裳,一会儿过来说话。”

    吴氏笑应一声,再与苏氏打过招呼,先带着儿女回了房。

    苏氏打听了一回吴夫人的病,继续与谢太太说自家儿子,“要是阿云能回来,就在帝都给他操办亲事。要是回不来,我想着,让他弟弟代娶,而后送媳妇过去。”

    谢太太颌首,“是这个理,阿云也二十好几了,当初去的时候不过十六岁,那会儿我还说呢,还是个孩子,去了只当历练一二,不想这一去八年,也成大小伙子了。”

    “是啊。”儿子虽不在帝都,好在儿子不是李宇那种怪人,苏氏与丈夫商议着,给儿子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就是儿子一直回不来,倒把媳妇也耽误大了年岁。幸而亲家明理,一直未曾多言。

    谢太太问,“阿云原是五品吧?”

    苏氏笑,“是。”

    “这次江南叙功,定能再得升迁的。”

    苏氏虽是记挂儿子,说到儿子前程也是满面喜悦,“都是托娘娘的福,也是大伯记挂着那小子,抬举他,不然,咱家这么些有出息的子弟,哪里就轮得到这小子跟着娘娘去闽地呢。”每念及长子,苏氏就无比庆幸,这一步可真是走对了,苏氏丈夫在翰林也不过正五品,当然地方官不能与帝都官职相比,含金量完全不同。但儿子不过二十出头,再熬个二十年,凭族中权势,不怕儿子不能出头。

    吴氏换了衣裳过来松柏院,正遇着谢远之母孙氏也来了,这位老太太,族中人说起来都说是个有后福的,不为别个,年轻时死了丈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儿子拉扯大,虽有族中照顾,生活也颇是不易。谢远少时读书颇是不错,因家境贫寒,纵谢尚书明说了让他先把功名考下来,他也没考,不想再吃族中救济。谢尚书怜惜他的才华志向,就放他在身边做些琐事,后来谢莫如随五皇子就藩,娘家子弟带走三人,一位谢芝是谢莫如的庶弟,一位谢云,是二房谢枫苏氏嫡长子,再有一位就是谢远了。谢远一去闽地,时运就到了,五皇子先给他安排了个知县的活,他干得不错,侥幸在闽地之战中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他这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可倘不是因他姓谢,乃谢王妃族弟,没人敢贪他这功,他这功劳由此顺顺当当的报了上去。再者,五皇子在论功时更不会委屈他,又在他个人能力上加了句能干的点评,因杀敌有功,由此连升三级,转任闽安州同知。这人哪,倘运道来了,挡都挡不住,闽地之战后,接着就是四年江南之乱,死了那么些大小官员,谢远因在闽地,闽地又是江南之乱中唯一没有波及到的省份,由此,他性命无碍。战乱之中,差使空缺也多,朝廷来不及任命的,五皇子就得先做主安排人做事。由此,谢远再得升迁,升任从四品知府。算起来,跟着谢王妃就藩的三位族弟,谢远官阶是最高的。

    有个做知府的儿子,孙氏可不是苦尽甘来么。族里给她换了三进的新宅子,买了四个丫环,把孙氏服侍的周周到到。孙氏是个本分人,儿子因族里得了前程,她时不时的过来陪谢太太说话。她一个寡妇,最惦念的就是儿子了。

    孙氏说到儿子,眼睛就有些湿润,她性子略有些柔弱,先打听儿子能不能回来,谢太太道,“阿远是一府之长,怕是不能轻离驻地。”

    孙氏听了眼眶便略有些湿润,苏氏笑,“如今天下太平,纵阿远不能回来,送嫂子你过去同阿远一道团聚不也是一样的么。”

    孙氏竟没想到这一节,连忙问,“这行么?我一个孤老婆子,去了这样那样的开销,就怕连累阿远。”

    谢太太笑,“你就放心吧,阿远现在已是知府,前头他做知县的时候,南北通信容易,他就给你捎回不少金银,如今官儿比以前还大,奉养老娘再没问题的。”

    孙氏听了极是欢喜,双手合什直念佛,“我这辈子,不算无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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