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聪目光冷冽,面沉似水,李氏笑得脸僵,挂不住,说了两句话忙不迭以家里还有事灰溜溜走了。

    瞥着小路上弯腰驼背的背影,邱艳心底冷笑,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沈聪不在,李氏少不得要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在沈聪跟前,什么都不敢说了,鄙夷间,旁边传来沈聪告辞的声音,“你们回吧,记得把门关上,有人敲门,先问清楚了再开。”

    转过头,见他双眸沉静,哪有方才的威慑寒冷,强自稳住心头的欢喜,轻声道,“记着了,你路上小心。”

    与方才对李氏的目光不同,这回,邱艳眼底情意拳拳,细看还有几分不舍,到人转过拐角,邱艳仍兀自站着,旁边的沈芸诺问她什么也不知,神思恍惚间,衣袖被拉扯了下,低头,迎上双清明透亮的眸子,她微微一笑,“阿诺,怎么了?”

    “咱回了吧,明日,哥哥又来了。”沈芸诺声音酥软清脆,与平日软糯糯不同,竟含了揶揄,邱艳犹如被人撞破了心事,满面通红,捂着脸,扬眉笑了两声,逢邱老爹挑着粪桶回屋,看两人站在院门口,好奇道,“都站门口干什么?”

    敛下心神,邱艳将沈聪来的事儿说了,完了,觉得不太合适,照理说沈聪来,该和邱老爹打声招呼,又急急加了句,“他说明早过来帮忙……”邱艳面上已恢复正常,心却跳得厉害,低眉垂眼,掩饰住心中波澜。

    邱老爹没注意女儿反常,蹙了蹙眉,抬眸望去,小径上空无一人,叹息道,“你也是,聪子来了,怎么不留他吃顿饭,家里宽敞,留他下来也是好的,一来一回,总归麻烦。”

    男女说亲后,农忙或逢年过节是双方拉近关系的时候,尤其农忙,未来女婿上门帮忙干活,说出去,邱老爹脸上也有光,他以为上回沈聪随口说说,不想他还记着这事儿,少不得心里欢喜,这个女婿看似五大三粗,实则面面俱到,比外头只说不做的人好了不知多少。

    邱老爹回家挑粪,先将田养肥,稻种撒下去才会长得好,挑着桶,叮嘱她们在家好好歇着,这才又朝田边去了。

    傍晚,莲花敲门进屋,见着邱艳便说了李氏的事儿,“早上我出门遇着珠花娘在门口鬼鬼祟祟,家里没少东西吧?”这几日,李氏一直在屋外打转,好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她回家和她娘说,她娘让她离李氏远些,试图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她趁着她娘不留神溜出来的。

    邱艳拧眉,随口说了两句。

    李氏和肖氏打架吃了亏后低调了许多,好似不爱出门了,这几日频频来她家打转又是为何,邱艳也想不明白,抬起头,见莲花两颊绯红,眼眸流转,尽是娇羞,她面色一怔,忽然明白过来,难得有打趣莲花的机会,戳了戳莲花手臂,“这些日子,你娘给你说亲,可遇着合适的了?”

    闻言,莲花一怔,反应过来伸手打她,邱艳反应快,后退一步跳开了,见被自己料中,邱艳莞尔,“往回听你笑话我,可算被我找到机会了。”

    莲花面上一红,伸手欲打人,邱艳哪给她机会,转身就跑,顺势喊屋里的沈芸诺,“阿诺,出来瞧瞧,你莲花姐不好意思了呢。”

    这几日,沈芸诺性子开朗不少,怕外人,对莲花却是不怕的。

    邱艳声音俏皮,听得莲花在后边跺脚,她娘不想她嫁远了,稍微为女儿打算的人家都会为考虑将女儿留在村里,莲花娘只得了她和她哥哥,自然舍不得将她嫁远了,想着她娘和他说的那个人,莲花心咚咚直跳。

    回到屋,见莲花没追上来,邱艳狐疑,往外探出个身子,好笑又好气,本想再打趣莲花两句,心念转动,不由得想到听人提起沈聪,她也如莲花这般神不守舍,一时没了玩笑之心,温声道,“进屋吧,和我们细细说说。”转过身,看沈芸诺好奇不已,又惊觉自己冒失了,沈芸诺毕竟年纪小,有些话当着她说不合适。

    谁知,莲花毫无避讳,张嘴就将对方的事儿说了,沈芸诺坐在凳子上,细细听着,不言语,反而是邱艳,想拦没拦住,听了莲花说的,瞪大眼,“是邱家长胜哥?”

    莲花低眉垂眼,玩弄着从路边摘来的花儿,“嗯,我娘的意思,长胜哥老实憨厚,邱家又离得近,往后,也有个照应。”

    邱长胜魁梧高大,年纪和柳芽差不多,小时候,大家一起玩过的,她不由得想起一件事,“你不怕珠花和你闹?”年后,邱家给邱长胜说亲,莲花上门闹,说了许多不要脸的话,其中就有小时候大家玩过家家,邱长胜做新郎她做新娘这事,闹着要邱长胜娶她,如果珠花不上门闹而是上李氏和长胜娘先商量,这事儿说不定会成,珠花闹开,邱家脸面尽失,哪会同意这门亲事。

    当然,邱艳毕竟是猜测,依着珠花的性子,怕早就私底下找过邱长胜了,没成功才想着将事情闹大的。

    打小,莲花和珠花就不对付,又出了这事,梁子更是深了,邱艳忍不住提醒莲花,莲花嗤笑了声,不以为意,“她算什么,跟她娘一个德行喜欢背后乱嚼舌根,长胜哥喜欢她才有鬼了。”面色端庄肃然,像极了母鸡护小鸡的模样,邱艳轻笑出声,“小心些总是好的,你也知道她喜欢背地说人坏话,别不留神叫她坏了名声。”

    想起李氏在自家门口窥探的情形,她以为李氏是冲着她来的,如今看来,怕不尽然,珠花的性子大半是李氏娇纵出来的,长胜和莲花说亲,最不痛快的就是珠花,少不得,李氏要为珠花出谋划策,念及此,邱艳将自己的想法与莲花说了,担心莲花不当回事,故作板着脸道,“所谓敌在明我在暗,你别傻溜溜的上当,先回家,和你娘说说,听听你娘怎么说。”

    亲事乃人生头等大事,珠花真要不管不顾闹开了,吃亏的还是莲花,珠花名声坏了,犯不着和那种人斤斤计较,留意着,别让自己被拖累了才好。

    她说得凝重,莲花细细想了想,笑道,“好,我待会回家就和我娘说说,对了,阿诺哥哥回家了?”对阿诺哥哥,莲花是又怕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回回弄得自己面红耳赤,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真躲开了,又略微遗憾。

    和喜欢不同,那种情绪,她说不上来。

    “回了。”说起沈聪,邱艳声音软了下来。

    约莫将自己说亲的事儿说了,莲花话又多了不少,眉目间尽是小女儿的娇羞,临走前,还与沈芸诺说了好几个笑话,沈芸诺笑得前合后仰,邱艳无奈,在她耳里,这些笑话,也只能哄哄小孩子了。

    晨光熹微,稀薄的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漆黑的屋渐渐明亮,邱艳穿好衣衫,见床上的沈芸诺也醒了,正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她,眼底依稀可见惺忪之意。

    “你多睡会,我做好早饭叫你。”念着沈聪会来,天刚有点光她便醒了,担心吵着沈芸诺,因而多躺了会儿,瞧着天色差不多了才蹑手蹑脚起床,不想还是惊动了她。

    沈芸诺撑着身子,掀开被子,朝窗外瞥了眼,声音沙哑,“我也起了。”

    几日相处下来,邱艳知晓沈芸诺的性子,不再劝着,拿起床前衣架上的衣衫递给她,轻声道,“你慢着,我去院里把鸡喂了。”鸡鸣声于万籁俱寂的清晨入耳三分,推开门,一股冷意扑面而来,含着薄薄雾气,顿时,脑子愈发清明。

    灶房有了动静,邱艳吃惊,举目望去,见灶台后,多出个脑袋,她蓦地愣住,光影黯淡,那双锋利深沉的眸子有些看不真切,眨眼,他已弯腰做别的事儿了。

    听灶房传来小声的说话声,然后,灶台前的邱老爹转过身,眉目温柔,“艳儿醒了,阿诺呢?”

    “醒了,爹……”想问沈聪何时来的,她在屋里竟然没听到丝毫动静,明明,早早的她就醒了,好想着弄好饭菜,他来就开饭,不成想,他和邱老爹在灶房忙着了,咽了咽口水,却不知说什么,还是后边传来沈芸诺的声音,她才回过了神,“艳姐,怎么了?”

    “没,你哥来了。”说着,指了指灶房。

    沈芸诺喜上眉梢,喊了声哥,并未跑过去,而是和邱艳道,“艳姐,不是和鸡食吗?我帮你。”

    邱艳好笑的点了点头,找了平日喂鸡的木盆,让沈芸诺往里加水,自己则端着圆盆,添了米糠以及昨日切碎的野草,加了水,握着圆木棍不停搅拌着。

    灶房,邱老爹和沈聪说话,“我瞧着阿诺那孩子和艳儿合得来,往后,你出门就把阿诺送过来,脱不开身早些找人传个消息,我让艳儿去接她。”

    对阿诺,邱老爹喜欢得紧,一半是同情阿诺小小年纪遭遇的虐待,一半是阿诺乖巧,很难不叫人喜欢。

    “劳烦邱叔了。”往回,他出门在外没想那么多,出了沈西的事儿,将阿诺独自扔在家,他也不太放心。

    吃过饭,沈聪挑着桶,邱老爹提着篮子出了门,这两日正是撒种的时候,田野里人多,瞧邱老爹身后跟着个汉子,体型高大,远远瞧着,浑身自有股威严,明白那人是沈聪,顿时,众人说话都小心翼翼起来。

    平日干活,田野最是热闹,这头的说话声能传到那头,今日去安安静静的,众人低头干活,多是沉默,即使说话,也都压着嗓音,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仿若会惊动身边的洪水猛兽似的。

    沈聪没干过农活,邱老爹让他站在边上,自己弯着腰,均匀的撒着,沈聪会意,抓了稻种,站在田的另一头,撩起袍子一拧塞进自己的腰带,蹲下身,一小点一小点,有模有样的撒起来。

    太阳翻过山头,薄雾中,远处的山清晰可见,树木葱茏蓊郁,随风摇曳,愈显青翠,广阔的田野里,三三两两的庄稼汉子弯着腰,耕耘劳作,汗滑过脸颊,带着庄稼人一年的期盼融入水间……

    邱老爹担心沈聪做得不对,特意起身瞅了眼,见他稻种均匀,不疏不密,心里啧啧称奇的同时有沾沾自喜,不愧是他的女婿,抬脚离开间,瞥见田埂上站着一人,略有眼熟,问沈聪,“聪子,瞧瞧是不是你认识的?”

    那人站在远处,邱老爹看不真切,只身形瞧着像极了那个脸有刀疤的汉子,这会儿,正伸着脖子,来回踱步,好似很着急的模样。

    闻言,沈聪直起身子,面色微惊,将手里的稻种递给邱老爹,手有汗,掌心黏了些稻种,他不紧不慢的搓下来,“那是刀疤,邱叔忙着,我问问发生了何事。”

    这会,田野里所有的人都直起了身,万籁俱寂下,邱老爹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传进了他们耳朵里,加之,沈聪那人在,旁人想不注意都难。

    沈聪站在田埂,倾着身子,就着田里的水荡了荡脚,穿上鞋子朝刀疤走了过去,走近了,瞧见刀疤脸上的神色,他眉目一沉,“怎么了?”刀疤知晓他的性子,若非万不得已,不会来这边找他。

    “场子出事了……”刀疤四下看了眼,凑上前,小声说了场子里的事。沈聪眉峰微蹙,脸上闪过浓浓杀意,“我忍着,他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了,走,我倒要看看他是何居心。”

    沈聪朝田里干活的邱老爹喊了声,背过身,脸上乌云密布,加快了脚步,刀疤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也愁眉不展,一脸凝重。

    ☆、第027章 正面交锋

    路上,刀疤又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说了遍,卫洪手里的人得寸进尺,不仅藏了欠债的人不说,还有意挑衅,动作大了,难免伤及无辜,这回,打着旁边看热闹的人,在村里被拘着了。

    刀疤凶神恶煞,与人打交道直来直往,说不到一块就打,他不如沈聪,软硬兼施,打人一巴掌给个甜枣,以便往后继续往来,他没那么好的性子,沈聪凡事起个头不听话就打,打了再安抚,他则是一言不合就打,打后再骂,昨日,沈聪和他说过接下来去的几户人家,之前上门威逼过,今日去收银子就成,到明月村的那户人家,不料卫洪手底下的张三领着人也在,他急性子,瞧张三狗模狗样就想打人,喊着兄弟冲上去,不知怎么,谁拎凳子扔出去,打着院外看热闹的孩子。

    村里人闹起来,扣押了他们的人。

    想着这个,刀疤心里火气又蹭蹭往外冒,“聪子,我瞧着这些日子卫洪下边的人是越来越嚣张了,不给他们点苦头吃,往后闹的次数还多着。”顺心顺意赌场皆在木老爷名下,人交给沈聪管着,沈聪看似放荡不羁,约束他们却极为严格,尤其不能对小孩动手,天大的错和孩子无关,他一直记着,也是张三将明家人藏起来,想挑事,他才来气将这事儿忘了,若怕张三,往后也不用在场子里混了。

    闻言,沈聪停下来瞅他眼,目光无波无澜,却叫刀疤一脸惴惴,摸了摸自己后脑勺,讪讪道,“怎么了?”

    一腔怒火瞬间消失殆尽。

    “这些年,去村子不下百回,可想过得罪一村人后的下场?”他们上门要债于村里人来说本就不太光鲜,打架之事更是常有,尤其遇着家里兄弟伙多的,刚开始鲜少能讨到好处吃了不少亏,日子久了,打架有了经验,懂得攻之要害,躲之利刃了,在村里才游刃有余起来,应对一家人尚且吃过亏,何况是一村子的人。

    刀疤蹙了蹙眉,“不至于吧,咱也不过失手错打着孩子,不是故意的。”他住在村里,大家什么德行也见识过,多是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之人,面上互帮互助,私底下却互看不顺眼,他家的几个叔伯婶婶便是这样子的。

    沈聪未说话,面色沉重,明月村离得不算远,小一会儿就到了,人没进村,已能听到村里交头接耳的声音,繁多嘈杂,刀疤心有不安,他走的那会,手底下的人被堵住了,村里人誓死要个说法,可人并没这般多,听着声音,怕都有近百人了。

    众人站在小山丘背后,杂草丛生的地,被走了两条路出来,耳边是大家商量如何收拾骆驼他们的声音,骆驼是木老爷府里一位亲戚,想给他谋份差事,木老爷把人交给了自己,这两年,骆驼跟着他,未出过纰漏,办的事儿也可圈可点,听人说要把骆驼的胳膊卸了,他沉声道,“谁敢?”

    声音如雷贯耳,商量的众人纷纷转过了头,看他沉声冷眸,众人犹若被雷劈了,身子动弹不得,从头到脚热得厉害,有喘不过气的趋势。一时,山丘上寂静无声,光影淡淡,山林的鸟悄悄驻在树枝上,好奇的望了过来。

    “骆驼是我的人,出了事儿,也该先问过我的意思……”说话间,沈聪冷脸到了近前,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叫沈聪走了进去,刀疤带了六个人,此时被人堵了嘴,拿绳子帮着,跪在地上,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见着他,几人挣扎起来,沈聪不动声色,视线悠悠逡巡一圈,最后,落在对面的灰色衣衫男子身上,似笑非笑道,“没想着你还有这样的能耐,是我小瞧你了。”

    灰衣男被沈聪盯得发怵,脊背生凉,怔了半晌才扯了扯略显僵硬的嘴角,虚张声势道,“过奖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顺意赌场进村要债乃靠着契约,大家没话说,可不该伤及无辜,何况,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话完,男子好似有了勇气,学沈聪波澜不惊的模样,云淡风轻回望了沈聪一眼。

    沈聪周身的清冷孤寂肃杀乃与小时候经历有关,哪是故作姿态就能学会的?张三这般,瞧在人眼中,反而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至少,看在刀疤眼里是这样。

    沈聪轻笑声,眼露鄙夷,在张三得意的目光下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以前只当你是条狐假虎威的狗罢了,不想,竟长牙了。”

    张三闻后,脸色微变,身子僵直,怒目圆睁,紧了紧了手臂,像要上前与沈聪拼命似的,他跟着卫洪好些年了,顺风赌场谁不给他点面子,张三爷张三爷喊着,沈聪竟敢如此损他,骂他是条狗。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一声不高不低的咳嗽,沈聪循声望去,瞧是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人,心下明了,恭敬的拱手弯腰,“里正,其中,只怕有误会……”

    明月村闹的事儿,还未传到青禾村,日头爬到头顶,邱老爹才撒完种,提着篮子回了,桶放田埂上隔着,早晚冷,刚撒下的稻种得铺层稻草在上边,防止种子被清晨的霜雾冻着了。

    回到院里,朝灶房喊了声,很快,邱艳手握着韭菜,笑盈盈走了出来,见只有邱老爹,心头疑惑,“爹回来了,怎么不见阿诺哥哥?”

    “他有事,忙去了,记得留他留饭。”沈聪走得仓促,办完事儿铁定还会回来,邱老爹放下篮子,提着鞋出了门,去田里干活,习惯出门不穿鞋,腿上多余的泥洗干净了,一路回来,脚底还是脏的,水缸有水,在家洗也成,邱老爹不想浪费,水缸里的水用完了,还要去挑,麻烦,因而,能用外边田里的水,他尽量去外边。

    邱艳神色一暗,回眸,朝沈芸诺解释道,“你哥有事儿,中午赶不回来了,咱给他留着。”本想问沈聪在家是不是也如此,说着说着话就被叫走了,看沈芸诺低着头,葱白般的手轻轻刮着韭菜底部的黄叶,舌头一转,岔开了话。

    下午,邱艳和沈芸诺午觉醒了,仍不见沈聪回来,邱艳探了探锅里温着的午饭,觉着有些凉了,往灶眼里添了把火,抬起头,见沈芸诺站在门口,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眼里笑中带泪得望着自己,邱艳诧异,“怎么了?”

    沈芸诺泪花一滚,顺着脸颊滑落,邱艳大惊,上前握着她手,脸上尽是担忧,“阿诺,怎么了?”语声一落,便被沈芸诺伸手紧紧抱住,随后,耳边响起若有似无的一声哽咽,邱艳浑身一颤,跟着红了眼,顺着她的背,叹道,“说什么傻话,你和你哥是好人,都该长命百岁。”

    安抚了沈芸诺会儿,邱艳领着她出门打水,怕沈聪回来锁着门他进不去,邱艳便和沈芸诺去就近的小沟渠打了水,两人提着木桶的边,慢慢往回走,有了事情做,沈芸诺情绪缓和不少,洗衣服时,邱艳才明白,为何沈聪衣衫陈旧,却看上去干净整洁了,沈芸诺沿着领子,到袖子,每处细细搓得干干净净,换做她,只怕没有如此耐心,她洗衣服的时候留意哪儿是脏的地儿,着重搓,其余的,随意搓搓,久而久之,她的衣衫看不出来,邱老爹的衣衫一些颜色深一些颜色浅,便是如此来的。

    跑了六回,打回来的水才够洗衣服,拧干水,晾在衣竿上,平日不觉得,晒沈芸诺的衣衫时,总感觉衣服要干净许多,而她的衣衫,反而颜色浑浊,没洗干净似的。

    手拍着衣服,听门口传来脚步声,下午,邱老爹去卖地割麦子了,地里的活儿,邱老爹不让她帮忙,一年到头,春种秋收是最忙的时候,以为邱老爹,她抽回手,道,“爹,您坐会儿,我给您倒水。”顿了顿,抬起头,呆愣在原地。

    沈芸诺高兴的喊了声哥哥,沈聪缓缓笑了笑,问邱艳,“邱叔还在田里?”

    “没,去地里割麦子了。”邱艳已回过神,转身走了两步以掩饰自己面上的羞红,“我给你端饭菜去。”

    “不了,我直接去地里,对了,割麦子的镰刀家里还有没?”沈聪没有田地,干活要用的刀具家里也是没有的。

    邱艳沈西两口气,缓住心神,转过身去,如实道,“家里就一把镰刀,爹拿走了。”早些年,家里有多的镰刀,锄头,肖氏借着家里干活的就邱老爹一人,把多余的借走了,从未提过归还之事,邱老爹想着拿回来也用不着,也没主动提,听沈聪问,邱艳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了,张了张嘴,想让沈聪去二房将镰刀拿回来,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没脸说出来了。

    两人毕竟没成亲,沈聪上门,肖氏当面不会说什么,背过身,指不定怎么编排他呢。

    沈聪整日出门要债,形形□□的人都见过,看邱艳欲言又止便明白中间怕有事,“可是有什么事儿?”

    见他眉眼凌厉冷然,张嘴,就将心里想的事儿说了,反应过来,又惊觉不对,恼沈聪板着脸吓她不留神把什么都招了,嗔他一眼,桃花眼风情流转,换做其他男子定会迷眼,沈聪却淡淡嗯了声,转身就走,邱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喊住他,又被他眼神唬住,缩了缩脖子,“你还没吃饭呢,阿诺很担心你。”

    侧眼找阿诺,却见阿诺退到门口了,哭笑不得,阿诺撮合沈聪和自己,那份情谊,她记在心里,偷偷打量沈聪一眼,却看他额头汗珠滚落,以为他来回奔波晒着了,“你先回屋坐会儿,吃了饭再说不迟。”

    沈聪紧紧抿着唇,面色冷峻,邱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暗暗回味,只当他恼了方才叫他去二房把锄头镰刀拿回来这事儿,脸上强维持着笑,心口却堵得厉害,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倚着他作威作福,不把长辈放眼里,他厌恶自己了?走了两步,忍不住转身想解释两句,秋水翦瞳的眸子含了层雾气,兀自忍下,貌似和他定亲看后,自己就患得患失,泪就和天上的雨似的,说来就来,抬眸,看沈聪紧紧蹙着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愈发没底,紧紧咬着唇,面色发白。

    “我……”刚吐出一个字,却看跟前彪悍的身形晃了晃……

    ☆、第06章 -07-18

    见他摇摇欲坠,邱艳忘记心底害怕,伸手欲扶他,到了半空又顿住了,迟疑间,跟前的人错身而过,声音渗着冬日寒风刺骨的冷,“午饭不用了,我坐会就走。”

    邱艳猛然怔住,望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回过神,才想着沈聪未吃午饭,仍去灶房生了把货,热了饭给沈聪端出去,却见堂屋空无一人,沈芸诺也不在,她喊了两声,沈芸诺从屋里出来,脸上漾着不怀好意的笑,“艳姐,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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