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病。

    朱翊钧听了,不禁皱紧了眉头,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荒唐的皇帝,全然不见了昔年的励精图治。

    他着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道:“罢了,不用说了。”

    得了这样的病,按医嘱是不能再靠近女人的,可隆庆帝这般荒唐的作风,又哪里能忍得住?

    无端端地,他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了那九龙盘旋的皇帝宝座……

    抬手按住自己太阳穴,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母妃如今也是铁了心了。皇后娘娘才使手段让葛小姐入宫,她立刻就召来了谢馥与张离珠,又到底是想干什么?”

    “依着臣来看,想必只是与皇后作对,毕竟皇后娘娘最近颇为急切了。”

    说起皇后,冯保也不明白。

    因为一直知道自己没有子嗣,后宫之中也没有其他嫔妃有子嗣,所以皇后与李贵妃之间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最近忽然之间就有了这许多的动作。

    到底是什么事情,促使皇后开始针对朱翊钧与李贵妃?

    难道是她手里有了什么旁的依仗?

    冯保即便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时候也不很明白,所以也无法给朱翊钧一个明白的答案。

    只是想跟皇后作对吗?

    那谢馥与张离珠的作用又在哪里?

    为争一口义气?

    不,不会这么简单的。

    朱翊钧没有再开口了,他沉默着走到了窗前,看外面被夏日暴雨遮盖的宫景。

    暴雨如注,不断冲刷。

    地上的灰尘也跟着雨水,不断流走。

    满世界都是雨声,朱翊钧将自己脑子里的杂念都抛了个空,一下便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北京城的雨,尤其是夏天的雨,原本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可这一场,却足足下了有两日。

    谢馥奉旨入宫的那一日,恰好是天放晴的一日,空气里有泥土的芳香,蝉鸟也都从沾着雨水的树叶里探出来鸣叫。

    透明的日光照下来,京城各处的街道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凼。

    偶尔有小孩子跑过去,踩一脚,便溅起来一片水花。

    入宫的轿子一路从街道上过去,谢馥就坐在轿子里。

    这一次没有满月,也没有霍小南,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或许,还有张离珠。

    轿子在宫门口就落下了,听人说是皇后娘娘的旨意。

    谢馥知道,从宫门口,到后宫,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然而,她却不知道,原本是贵妃娘娘的公主要请先生,怎么会由皇后来吩咐事。

    抬眼一看,张离珠的轿子也恰好在这个时候落下。

    今日的张离珠也不高调,穿得跟谢馥一样素雅,看来她们两人都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兴许不那么简单。

    在瞧见谢馥的那一刹,张离珠挑了挑眉。

    “又见面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叫谢馥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昔日她们是相互争斗,到了如今,却变成了共患难。

    谢馥浅浅一笑:“是啊,又见面了。”

    皇后派来的宫人,就在这门口守着,所以她们两个也没多聊,三两步便站得靠近了一些。

    宫人上下将她二人打量一番,正要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了马车的声音。

    同时,背后的宫门里,一列宫女,一列太监,迈着小碎步,很快出了来。

    当头的那个跑了出来,到了刚过来的马车旁边,唱喏一声:“请葛美人。”

    是葛秀。

    今日不仅是谢馥与张离珠入宫的日子,也是葛秀入宫的日子。

    只是此入宫,非彼入宫。

    谢馥侧过头去看她。

    只见葛秀今日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皆按着宫中的制式来走,瞧着倒比她二人多了几分华丽,眼角眉梢的妆容都看得出是精心描绘。

    她手一搭身边丫鬟的手,便下了车来,对着那小太监道一声:“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是谁也不得罪,连忙一摆手引路:“您这边请,今日是您入宫的头一日,可要去皇后娘娘宫里拜见,不敢迟了。”

    葛秀一点头,便跟着小太监的脚步进去。

    宫门口站着谢馥与张离珠。

    一身素雅的两名贵女,与繁饰满头的葛秀。

    葛秀瞧见谢馥了,看见她与张离珠站得这么近,顿时一拉唇角,像是说不出的好笑。

    她淡淡道一句:“恭喜二位了。”

    谢馥不知道说什么。

    她已经看明白葛秀这眼神的意思了。

    说到底,葛秀还是在责怪当日的事情,甚至对她与张离珠一起要成为寿阳公主的先生之事,也有所猜测。

    求仁的不得仁,她心难平,这是寻常事。

    谢馥没有想与葛秀计较,也不觉得有什么计较的必要。

    朋友一场,不做了就不做了,哪里需要闹得那么难看?

    她的沉默,引来了葛秀的一声轻哼。

    袖子一甩,她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转身便要离开。

    也就是在这一刻,旁边的张离珠半含着笑着道一句:“葛小姐慢走,哦,不对,瞧我这记性,如今是葛美人了,恭送。”

    那一刹,葛秀面色变得难看至极。

    张离珠这一句话,不可谓不恶毒。

    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便能提醒葛秀记起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记起她求而不得的苦楚,记起即将面临的困苦……

    在这样痛苦的心境下,葛秀难以自制地扭曲了面庞,近乎痛恨地看着张离珠。

    张离珠堂堂地看着她,挑了眉,笑容不减半分。

    谢馥张了张嘴,原本是想劝张离珠,可一看葛秀这样子,便半句也不想劝了。

    强忍住发怒的冲动,葛秀咬着牙关,转身过去,脚步重重地朝着宫门内走去。

    伺候的小太监与宫女们,都若有若无地打量。

    这一幕,显然不寻常。

    不过没有一个人出口询问。

    待得葛秀的身影渐远,谢馥才叹了一口气,看向张离珠:“我们毕竟要在宫中待上一段时日,还在住下来。你何苦得罪她?”

    “这不是看你太孬种吗?”

    张离珠轻哼了一声,不怎么赞同地看向谢馥。

    “怎么说也是与我齐名之人,谢馥,你丢了自个儿的脸我没意见,可莫要堕了我的名头。今日你顾念着与她昔日的友谊,可谁能知道她是不是真把你当朋友?好歹你我二人往后也要站在一条线上,纵使先前有再大的积怨,这会儿也该放下了。叫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踩在头上,你不嫌丢脸,我嫌。”

    ☆、58.第058章 刁难

    谢馥到底无话可说。

    她近乎无奈地看着张离珠,可却只瞧见她那一脸的冷然和傲气。

    从来出身高门,怎能容忍一个小小的葛秀踩在自己的头上?

    其实想想,谢馥也就明白张离珠为何这样说了。

    她看一眼前面引路的宫女,微微一笑:“劳烦前面带路。”

    微怔的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请谢馥二人进去。

    谢馥迈开脚步,头都没偏一下,只对张离珠道:“你放心,如你所见,我亦非心慈手软之人。”

    这一句,张离珠喜欢。

    她挑眉,同样跟了上去,凉嗖嗖道:“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再次无话可说。

    态度软了,她要骂一句“孬种”,态度硬了,转眼却要讽刺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馥思索着,做人兴许也是这样,看你不喜欢的人,任你怎么做,也都是错。

    两面不是人的时候多了,只看是心里那一口气能不能顺下去。

    心里叹了口气,谢馥不再接话。

    两个人一道慢慢朝着宫里走,长长的宫道,一扇一扇打开的宫门,层层叠叠,像是一朵逐渐绽放的花朵,花瓣重叠,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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