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引路的宫女依旧不疾不徐,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漫长的行走。

    只是张离珠毕竟是娇生惯养的,走到一半便已经有些受不了,可一看旁边谢馥依旧不动声色,便一咬牙,将那种从脚底上传来的疲惫忍了,慢慢跟在后头。

    一直走了很久,才看到皇后宫外的飞檐。

    宫女在宫门口停下来,道:“还请二位小姐稍等,待奴婢前去通传。”

    谢馥与张离珠皆礼貌地点了点头,站在了外面,看宫女入内通传。

    宫外还有不少宫女太监,见她们站在外面,倒没有一个随意乱看,显得规矩极严。

    张离珠瞧了一眼,忽然道:“这会儿葛秀也该在里面吧?”

    谢馥一怔,点点头,道:“在。”

    方才葛秀下马车的时候,接引的小太监便说了,葛秀是要去拜见皇后娘娘的,而之前葛秀不过先她们一步走过来,此刻肯定正在皇后宫中。

    张离珠笑了笑:“这下有我们难堪了。”

    这话说得很是莫名,可谢馥深深思索了片刻,倒真的明白起来,苦笑:“但愿没那么糟糕吧。”

    但也只是但愿罢了。

    宫门内,小宫女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殿外,躬身拱手朝内行礼。

    “启禀皇后娘娘,张小姐与谢小姐二人皆在门外等候娘娘召见。”

    “哦?来得倒是很快。”坐在上首位置的皇后放下茶盏,扬了眉起来,难得笑了一声。

    今日的皇后,与往常有些不同之处,打扮格外鲜艳,还真的遮掩了几分真实的年纪,看着年轻了许多。

    现在她下首的两排位置上,坐了不少的妃嫔,莺莺燕燕,看着热闹得很,不过却没一个人说话。

    当中站着的正是刚入宫的葛秀。

    听见宫女传话,说谢馥与张离珠来了,葛秀的面色便有了些微的不自然。

    李贵妃坐在下头,淡淡地瞥了皇后一眼,没说话。

    皇后扫一眼葛秀,对着外头道:“后宫有新人入宫,暂且别叫她们进来,等会儿吧,再迟一些也无妨。”

    外面的宫人一怔,显然没想到皇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僵硬片刻之后,才立时领命而去:“奴婢明白。”

    传话的宫人匆匆来,又掖胰ィ挪嚼锿缸拍持植痪獾幕炭帧

    李贵妃的目光随着那宫人远去,又慢慢收回来。

    葛秀是皇后主持着给弄进宫来的,张离珠与谢馥却是她弄进宫来的,如今单独见葛秀一个,只说因她是后宫妃嫔,却把身份尊贵的两位小姐给晾在外头,皇后这一招真是漂亮。

    这就是要给李贵妃一个下马威。

    可李贵妃不能就这样被吓住了。

    谢馥与张离珠不进来,对她没有很大的影响。

    她依旧是贵妃。

    李贵妃怡然地往椅背上靠了靠,瞄了葛秀一眼,夸道:“上次宫宴时候,我都还没注意到,大臣之女里头,竟然还有这样水灵的一个姑娘。想必还是宫宴那日张小姐与谢小姐两人太过夺目,倒让旁的姑娘都被埋没了。还好咱们皇后娘娘慧眼识珠,又将你给挖了出来。葛美人,你可得好好谢过皇后呢。”

    面对这一位宠冠六宫,威势摄人的李贵妃,葛秀心底难免有几分惶恐。

    她连忙低下了头:“贵妃娘娘谬赞……”

    话还没说完,李贵妃就一声冷哼:“谬赞?你是说本宫眼光不好,夸你夸错喽?”

    “不,臣……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葛秀原本不过是顺着谦虚一句,却没想到李贵妃竟然立时变色,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李贵妃,一时惶恐至极。

    李贵妃冷笑,对着皇后道:“新入宫的未免也太不识抬举,本宫夸错了有可能,可皇后娘娘还能看错不成?皇后娘娘,天知道她心里怎么想呢。”

    分明就是指鹿为马,刻意刁难之言,皇后哪里听不出来?

    这是公然向自己宣战。

    陈皇后压抑着怒意,唇边的笑弧拉大,只和颜悦色道:“贵妃妹妹火气何必这样大?不过的确是个刚刚进宫的新人,以后说不定还要陪伴在皇上的枕边,大家都为着皇上好,不必争来争去的。”

    凭她?

    也不配。

    李贵妃扬了扬精致的眉毛,笑得越见讽刺。

    她虽一句话没说,可却像是有千万刀剑插在葛秀身上一样。

    葛秀手心里的冷汗都出来了,却不敢擅动一下。

    皇后与贵妃之间暗流汹涌,远不是她这样毫无根基的人所能搅和进去的。

    好在,皇后好歹还算是顾着六宫之主的颜面,没顺着李贵妃的意思说话。

    她摆了摆手,道:“来人,给葛美人搬张椅子来吧,站了这许久也累了。外头还有两位女先生等着,都是金枝玉叶般的娇贵,日头也大,别晒坏了,宣她们进来。”

    “是。”

    一名小太监领命下去。

    “宣张、谢二人觐见!”

    谢馥与张离珠两人站在日头下面,额头上都已经覆盖了密密的汗珠。

    这一个下马威的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在听见传召的声音的时候,张离珠冷笑了一声,道:“总算是没把我们晒死在外面。”

    谢馥侧头望着她。

    张离珠也回头看她,道:“走吧。”

    点头,谢馥与她一起朝着殿内走去。

    皇后宫是她们曾来过的,不过上一次没有这许多的后妃,人人都打扮得体,个个姿色都不一般。

    眼瞧着她二人走过来,大家伙儿齐刷刷地把目光挪了过来。

    葛秀坐在最尾巴的那一张椅子上,也看着她们。

    两位阁臣家教导出来的姑娘,规矩也是极严,一举一动没有半点不合的地方,进门之后,只将头低下,进前三步,将手交叠行了大礼。

    “臣女谢馥、张离珠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一手搭在扶手上,嘴角含着笑意,看着她们,也顺便拿眼风扫了扫下面的李贵妃。

    李贵妃没说话。

    最后面的葛秀,在看见那二人行礼的瞬间,也不知为什么,竟然从心底里升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刻,她是坐着的,看着谢馥与张离珠对她们行礼。

    这“她们”之中,自然也包括了她。

    大臣的女儿又怎样?

    终究比不得皇帝的女人。

    一种诡异的俯视感,让葛秀忽然有种超然之感。

    在谢馥的身子矮下去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俯视她了……

    ☆、59.第059章 做戏全套

    “平身。”

    皇后淡淡说了一句,顺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簪。

    谢馥与张离珠二人遂起身。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气氛显得很奇怪。

    说敌意,也算不上,毕竟这两人只是来给公主当先生的;可要说半点酸味没有,也不尽然,毕竟两人年轻貌美,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这样俏生生娇滴滴地往她们面前一站,竟将所有人都衬得老气许多。

    后宫就是这样的地方,也幸好谢馥等二人并不是要真正入宫,只是公主的先生,否则现在面临的就不是这般简单的打量,而是背后已经在准备中的生吞活剥了。

    皇后笑着续道:“寿阳公主今日没来,不过若她知道成功请来了你们二人作为先生,肯定也很高兴。说来,寿阳公主孩童心性,甚为顽劣,还要劳你们两人多费些心思,若有什么难处,往后可来找本宫。”

    李贵妃听了这话,心底不自觉泛出几分冷笑来。

    一句话说寿阳公主顽劣,又说有事去找她,这是摆明了要挖墙脚不成?

    她目光一转,也看着张离珠与谢馥道:“皇后娘娘说得正是,寿阳的确是个小孩子心性,只怕是教导起来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本宫自来也是希望寿阳好的,所以只管从严,若出了什么问题,自有本宫挡着。”

    谢馥听得心下无言,这两人的明争暗斗,似乎又激烈了几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张离珠已经款款大方地躬身道:“臣女曾闻寿阳公主聪慧过人,只是爱玩闹了一些。可像臣女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还不如公主,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尽可放心。”

    闻言,李贵妃不由得笑了起来,难得有几分真诚味道,道一句:“你可是全京城都闻名的才女,寿阳哪里能与你相比?快别说这些话了,回头若寿阳真以为自己有这般本事,本宫可不好撒谎的。”

    张离珠唇边勾起微笑,眨眨眼道:“那娘娘尽可这样告诉公主。”

    于是,李贵妃笑得越发灿烂起来。

    “是个会说话的,本宫喜欢。”

    毫不掩饰自己对张离珠的好感。

    陈皇后扫了一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谢馥,又看看似乎与李贵妃相谈甚欢的张离珠,原本有些不舒服,可细细一想,又觉得好玩起来。

    两个女先生是一起入宫的,现在张离珠已经迅速吸引了李贵妃的注意力,堪称本事一流,可旁边这个谢馥,依旧不动声色。

    真不知道……

    是不是也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也好,她有的是时间来观察,看看这一张美人皮下面,是不是也藏了一颗祸心。

    李贵妃将这二人召入宫中,是皇后怎么也没想到的,甚至在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一种难言的不祥预感。

    可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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