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丫头,”狐九卿将神识一寸寸扫过塌上白骨,“这白骨生前是谁?莫非是你那小情人?”

    傅灵佩最不愿听“生前”二字,好似这样一应,丁一便真的死了,闷声强调,“凌渊他还未死。”

    “也就是说,确实是你那小情人了?”

    狐九卿皱起眉,狐狸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奇怪,真奇怪。”

    正说话间,白骨发生了变化,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白,越变越有光泽,竟出现了玉般的质感,可这玉又与天凰血脉造就的温润不同,触之觉有刺骨之锋利,如刀锋一般。

    傅灵佩嘬了嘬指尖,脸上的表情有点呆,以她的炼体强度,一般的上品法器根本破不了防,可之前不过是伸手触了下,手指上便被割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白骨之上的红衣法袍被刺成了个筛子。

    傅灵佩伸手一掀,直接将裹身的法袍除了去,这回,□□裸的一具尸骸露了出来,光洁的白骨此时如一桩艺术品,刨去阴森,反充满了圣洁之美。

    “妙,妙!”狐九卿击掌而叹。

    “妙在何处?又奇在何处?”傅灵佩不由问道,“前辈可知,这一切究竟是为何?为何凌渊的……尸骨,会变成如今模样?”

    白骨还在变化,一层血色的薄膜渐渐覆了上来,将白骨包裹在里面,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芽,成长。

    狐九卿没有回答,他已经被眼前这神乎其技的一幕给吸引住了。

    身体内仿佛掀起了巨浪,潮汐更迭,哐当,哐当,狐九卿觉得久不松动的瓶颈动了动。可还不待他寻摸到那微渺的感怀,白骨的变化,又停止了。

    一层薄的几乎透明的血膜将白骨的半边身体覆盖了去。

    狐九卿此回不再犹豫,唰唰唰一连几把,将尾尖的白皓尽数拔了去,只余每尾上最精华的一根留着。

    这些白皓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白骨身上,此回,大家看得更清楚了,就在白皓消失的一瞬间,白骨重新变化起来。

    狐九卿的毛一瞬间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娇娇担忧不已,绕着傅灵佩转圈圈,“老祖宗,就算老大对小狐肆再好,您这样也太过了!”

    心下却感动不已,以为狐九卿是为了自己才这般牺牲的。娇娇打定主意,往后不乱在他府里撒尿了。

    “不,无妨——”

    狐九卿千年一见的端起了狐脸,收起那些媚态,郑重道,“本尊送他一份大礼,他送本尊一份机缘,公平得很。”

    傅灵佩的心神已经完全被丁一的尸骨所夺。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一具白骨在以所有的精力复原自身,从血,到肉。

    血膜覆盖全身,将白骨遮得严严实实的,便如刀鞘一般,将那些刺骨的锋锐收敛一空,尸骸越来越丰满,傅灵佩仿佛能听到血膜之下,一点一点的五脏器官被修复出来……

    这是生命的奇迹,生命向小楼内所有的生灵,展露出神秘的一角。

    狐九卿仿佛是窥探到了什么,失去大部分白皓而灰败的身体渐渐重新焕发出光彩,甚至比从前更有力,更蓬勃。

    这是他的一场机缘。他能感觉到,此番过后,飞升近在眼前。

    可惜,在过了一个时辰后,这些变化全都终止了。

    狐九卿遗憾地叹了声,“此番,本尊也只能帮到这了。”

    傅灵佩已然明白过来,当初将白骨放入须弥境,须弥境灵气特异,自然能见到白骨变化,可惜终究量小,等真正修复完全,怕是要千年之久,倒不如狐九卿这白皓之精来得快。

    她颤着手,捂嘴勉力阻止几乎要出口的泣音,眼里却是象征着朝阳一般的希望。这一切,真正向她表明了,丁一还活着!

    只要她坚持——

    傅灵佩幸福地想,便千年万年,她总能盼到他回来的。

    第353章 347.346.1.1

    其实, 此时修复了一半的身体,非但不美, 反倒跟个怪物没什么两样。

    没有五官的脸,薄薄一层血色的膜状物覆盖全身,跟被剥皮了似的,若让胆小的人见了,怕是会立刻吓死过去。

    小楼内自然个个是胆大的,不过娇娇早已看不过眼的转过身去, 用屁股对着一众。

    傅灵佩却完全不以为意,她甚至有些享受, 从玉戒中重新取了件红衣,将这肉麻乎乎的身体细致地裹好,动作轻柔舒缓,生怕弄疼了掌下人一般。

    她坐下身来, 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才道,“前辈, 现在可以说了吧?您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狐九卿沉吟许久, 才道,“其实,本尊也并不十分确定,只是看到这具尸骸自我修复,才有些想法。”

    他的语气并不那么确定,甚至有些犹疑。

    “不过, 在说之前,本尊欲问一件事,当日,你那小情人是如何死的?记住,要详细叙述,一点都不可错漏。”

    于是,傅灵佩花费了整整一炷香时间,将丁一挑战陆天行,到最后同归于尽的场景全部详述了一遍,连到那高台之上的花纹都叙述得清清楚楚。

    狐九卿听得难得的认真。

    “此事,便难办了。”

    “本尊这个猜测,也不过基于幼时在祖爷爷那里听到的一个故事,做不了准,你姑且听一听。对了,血脉锻融法便脱胎于此。”

    “如此说来,这故事还有几分真实性?”

    狐九卿没答,只沉声道,“三万年前,鸾凰一族出了只情痴雌凰,名荞。成年之后,荞出十万大山游历,却与一位人修陷入了爱河。可那人修资质太差,荞寻遍天下的天材地宝,也不过堪堪将其拔到金丹修为,金丹修士寿岁不过五百,与成年化形雌凰过万岁的寿元相差几何?不过一粟对之沧海,荞自是不甘爱人再入轮回,便起了邪念。”

    狐九卿讲故事是把好手,将这三万年前的一段□□讲述得曲折离奇,跌宕起伏。

    荞作为当时鸾凰一族内的好手,本事不小,更有副聪明脑袋,竟让她想出了办法。爱人作为人修资质不行,这已是上天注定,那若他不是人修呢?

    她抓来十万大山里许多妖兽试验,最终试验出了这血脉锻融之术的最初版本,祭祀。

    此祭祀,却比血脉锻融法要邪恶得多。

    需以世间大恶之人为祭品,若是人修,这祭品的修为便不得低于化神圆满,若是妖兽,便不得低于九阶;以仙宝为阵基,以八荒大阵为转阵之法,将祭品之修为血肉尽数化为这转机,求得那一线天机。

    花费了无数心力,牺牲了无数妖兽的性命,荞终于有一日试验成功了。可这大恶之人人选难得,她便引诱族中爱慕她之人去行恶,最终打破其斗志,硬生生做了她爱人的祭品,将她那命不久矣的爱人转化成了鸾凰之血,成了一只妖兽。

    “她成功了?”傅灵佩问道。

    “是,她成功了。可她作为引人作恶的首恶,难辞其咎,也在不久后受天之罚,陨落了。”

    傅灵佩有一脑袋问题想问,可她都按捺住了,只道,“前辈之意,是凌渊也用了此法?”

    狐九卿摇头,“不能确定,虽大体像,但仍有许多地方说不通。陆天行是万恶之人,乾坤鼎作为仙宝亦没错,可那故事的荞的情郎从头到尾都未化作白骨一具,就算变化,也只做了鸾凰的二等残血,除却生命长一些,亦没什么优势。可这具白骨不同,此前骨上的森森寒意,连本尊都感受到了。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你那小情人的魂魄——”,

    “去了何处?”

    傅灵佩手指握得紧了些,“晚辈亦不清楚。”

    “便这具身体活了,无魂,也不过是具活死人,你可想好?”狐九卿面色肃穆,他素来游戏人生,但对这认真之人却格外的尊重。

    “晚辈不惧。”傅灵佩目光直直地落在塌上,一双眸子在青竹小楼里几乎熠熠发光,坚定地道,“总有一日,晚辈会将他的魂魄带回来。”

    “魂无所依,一日后便会自行消散。当日你既然未见小情人的元婴,便该猜一猜,这魂,是否附在了你小情人的元婴之上,藏在何处?”

    傅灵佩摇头,“若是主动躲藏,那他早来寻晚辈了。晚辈想,他必是……身不由己。”

    娇娇跳了跳,“是极,那大美人若回得来,早来寻老大了,他可舍不得让老大孤身一人。”

    “那么便往回推一步,假设那魂魄还在,你猜……最大的可能,是在何处?”

    狐九卿的狐狸脸毛绒绒一片,看不出表情,可答案,在傅灵佩心里已经呼之欲出。

    “乾坤鼎!必是在乾坤鼎之内!”

    若之前傅灵佩还坐得住,此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都不能等。乾坤鼎未被炼化,认主之人还未死,那这认主了的仙宝正是最佳藏身之处。

    可元婴脆弱,没有肉身的护佑,多在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坐下!”

    狐九卿猛然喝道,仿佛当头一棒,傅灵佩顿时冷静了下来,依言坐下,“前辈见谅,是晚辈鲁莽了。”

    “若接下来你还如此,本尊便不会助你。”

    狐九卿虽然愿意帮一把,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不会伤及自身性命。

    傅灵佩颔首,“前辈放心,晚辈省得,无论如何,都会完成之前承诺之事。”而如今有了沈清畴这刺激源,云涤自当不会按兵不动了。

    云涤也确实如她所想,不打算再慢吞吞地行事了,继续慢吞吞的话,怕是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了。

    接下来的三日,依然是沈清畴来寻傅灵佩,被云涤打断,在沈清畴若有似无的挑衅和激怒下,云涤越来越不能忍。

    傅灵佩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黯然忧伤,到风平浪静,再到心有所动,在云涤看来,她只走出来了。

    虽然不免遗憾,可到底有了机会,便发起了进攻,追求的架势,整个天元上下都是见证了。

    云涤作为一个猎花之人,有貌有修为,这许年的浸淫之下,早就将这追人的一套把戏玩得熟透,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撩得傅灵佩心神不宁,春心荡漾。

    这下,云涤一看傅灵佩这红云上脸的小模样,便知,品一品这绝色的机会来了。

    沈清畴在经历一个化神道君无时无刻的精神碾压之下,顺势闭门不出,做足了伤心之态。

    距离去云昬界,还有两日。

    傅灵佩看着周围,化神道君的客舍,比之元婴修士的位置,又好上不止一层。从巧夺天工的壁雕,到清新雅致的陈设,都比她那青竹小楼好出不少,甚至连灵气浓度也几乎翻了翻。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云涤特特取出欣赏,据说花费了他“极大心力”去勾勒的美人图,赞道:“确实是副好画,将画上美人的□□都勾勒了出来,可见前辈技艺高超。”

    云涤的画,技法确实高超,而这美人,堪堪几笔勾勒,并未露出正脸,却能让认识她的人一眼就看出,这画上画的,正是她傅静疏无疑。

    傅灵佩面上又惊又喜,狐九卿蹲在玉珏之上,心底嗤了声,老实人逼急了骗起人来,还真是一骗一个准。

    其实傅灵佩还真算不上老实人。

    不过云涤确实被女子微微颤抖的身躯,和脸上的惊喜给取悦了。

    他凑近来,鼻尖轻轻在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的颈间嗅了嗅,只闻到通体舒泰的一股冷梅香。

    手虚虚一拢,恰好将傅灵佩虚虚拢在怀中,虽未碰到,却足够暧昧,轻声道,“只有记忆高超,可描不出来。本尊绘时,佐的,是胸口一腔无法倾诉的万千情丝。”

    傅灵佩羞涩地“垂”着脸,差点吐出来。

    “道君说笑了。”她幽幽地道,语声里带了一丝怨怪,“道君红颜知己遍天下,静疏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傅灵佩不禁庆幸起这几日狐九卿给她的一叠厚厚的话本子。说起来,凡人间这些红袖添香夜会书生的话本子看得虽腻歪,但在应付眼前这人上,尤其好用。

    云涤此时已脑补了纤纤女子对镜幽怨的模样,心里大起了柔情,“静疏不必自苦,有你一人,本尊又如何看得上他人?”

    傅灵佩抬头,眉眼里俱是动人的欢欣,“当真?”

    “当真。”

    云涤将她扳过身来,手一按,便将眼前女子纤细的腰身掐住,头一低,缓缓地凑了过来,想要试一试这嫣红翘菱角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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