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皇太后抚着林云嫣的发髻:“嫁人了,真快啊。”
    林云嫣笑道:“我就嫁在京里,您想我的时候我就来了,与从前一样的。”
    皇太后点了点头。
    这是她最满意的一点了。
    就嫁在身边,有什么状况,递个话就到了。
    不似阿琪,嫁得那般远,她想了念了也没有用。
    “圣上午膳时使人来过,”皇太后看向徐简,道,“说他下午有事,不过来了,让你去御书房一趟。”
    徐简闻言,晓得皇太后有话要单独与林云嫣说,便应下来,起身要退出去。
    林云嫣抬眼看他。
    “放心吧,”皇太后岂会看不出她的想法,“安排了辇子了,不会让他走着去的。”
    徐简谢了恩。
    林云嫣笑盈盈挽着皇太后:“知道您最疼我了。”
    正是因为疼她,才会爱屋及乌地,替徐简安排好。
    等徐简出去了,皇太后与林云嫣道:“嘴巴甜,嘴甜的孩子啊,最有糖吃了。”
    林云嫣笑着点了点头。
    皇太后抬了抬下颚,王嬷嬷把其他人屏退了。
    “要交代你的,哀家早前也都交代过了,”皇太后柔声道,“你这门婚事啊,简单也简单,徐家现如今就这么几口人,府里你当家做主,只要与徐简处得拢,旁的什么亲戚啊婆媳啊妯娌的,一概不相干。
    可要说复杂,也是复杂的。
    徐简处在那么一个位子上,太子偏偏有些时候又拎不清,谁知道哪天忽然又心血来潮、折腾出什么来了。
    哀家也不瞒你,原先也想过,徐简辞了兵部那会儿不是动过闲散的心思吗?
    哀家想着劝圣上让他闲散去,你与他一块,想游山就游山,想休憩就休憩,走得远些,京里若有什么事情也跟你们两人没关系。
    可也就是那么一想,静下心来就知道,哪里真能闲散了?
    手里不握着些东西,一旦出了状况,真是连还手的劲儿都没有了。
    况且,徐简勉强算个亲缘少,你却还有诚意伯府一大家子,哪里能割舍得下去。
    所以啊,还是得多用些心,你们站得越稳,以后哀家才能越放心。”
    林云嫣静静听着,一时间心绪起伏。
    她知道这番话掏心掏肺了。
    这些话,娘娘也只对她说,断不可能与圣上提及一丁点。
    林云嫣吸了吸鼻尖,靠着皇太后,低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很想把日子过平顺了。
    我前几日备嫁时想了很多,这个丈夫是圣上点的,但也是我自己选的。
    我钟意他,很钟意。
    我想与他长长久久过下去。”
    皇太后拍了拍林云嫣的胳膊,道:“知道你钟意,你们好好过。”
    第343章 缺了点信任(两更合一)
    辇子停在御书房外头。
    曹公公站在廊下,远远看到徐简,满面笑容。
    等徐简走到跟前了,曹公公道:“恭喜辅国公。”
    徐简道:“能与郡主结成连理,我知道,公公也没少在圣上和皇太后那儿替我美言,得谢谢公公做媒。”
    曹公公笑着摆了摆手。
    摊开来说,这亲事的确有他的一些功劳,但都是小事,他日常行事举动,其实还是揣度圣上的心意,亲事成了,更多的是圣上愿意,他曹公公是不敢居功的。
    可辅国公话语恳切,真心实意的,还是让曹公公心里很舒服。
    谁不喜欢听几句好话呢?
    没有来回试探、也不牵扯什么利益,就这么一句感谢可比宫里其他要费心打点的恩惠好太多了。
    曹公公上下打量着徐简。
    还得是辅国公啊。
    “圣上在等着了,”曹公公引他进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圣上指婚,就图一个美满合顺。”
    徐简听出曹公公的提点,笑道:“不敢怠慢郡主,自会好好呵护。”
    曹公公又笑了。
    他也不怀疑徐简的话。
    辅国公肯定是真心待郡主的,这般春风得意,定不可能装出来。
    两人到了御前。
    曹公公没有摆蒲团,徐简本要行大礼,也被他拦了。
    圣上抬头道:“不用跪,宁安不在,你一个人跪来做什么?朕不缺你一个磕头的,你跪那么一下,宁安心疼起来,皇太后还要怪朕迂腐不知变通。”
    徐简了解圣上性子,知道他不会在这些礼数上挑剔,便依言拱手谢恩,又在边上坐下。
    圣上最关心的,始终还是徐简的腿伤。
    “大夫怎么说?”他问,“昨日亲迎,来回骑马,你自己觉得如何?”
    徐简答道:“前阵子辛苦,但恢复些了之后,近来感觉比去年此时好上不少,照大夫的说法,需要继续调养下去,明年冬天大抵就不会这么畏寒了。”
    圣上颔首,斟酌着又道:“朕这几日琢磨着,来年开印后,还是要让邵儿往六部观政。那时候还是得你跟着他。”
    徐简抿唇。
    他对圣上的提议并不意外。
    给太子安排小御座,这是圣上表示对李邵的支持,也是压一压朝堂上一些人浮躁的心思,此举也确确实实收到了一定的效果。
    起码,明面上,各种挑剔的、没事找事的折子少了很多。
    再者,李邵刚解了禁足,正是老实时候,他自己不惹事,别人也轻易不好挑他的错。
    可这始终是圣上的手段、而非目的。
    圣上更希望李邵能够成长起来,往后能够接得住、扛得起这天下大业。
    六部观政这一步,是必须要走通的。
    “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徐简看了眼圣上,又垂下眼来。
    曹公公机敏人。
    御前此刻虽没有外人,但他也往外间走了几步,招呼了个心腹把守好,再又转回来。
    圣上这才道:“你在朕这儿,当说的、不当说的,也没少说。”
    徐简抬头,道:“臣是在想,圣上您对太子殿下,是不是缺了点信任?”
    话音一落,曹公公倏地抬起头来。
    他跟着圣上那么多年,什么事情都看多了,诚然也会有被惊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但他自认为还是很稳得住的。
    可辅国公这话说的就……
    就实在太离谱了吧?
    圣上不信任太子殿下?
    谁信?前朝后宫,谁信?!
    再观圣上神色,曹公公明白了,真不是他不扛事,实在是辅国公这说的连圣上都震惊了。
    愕然良久,圣上才反问道:“朕不信邵儿?”
    徐简反倒是最沉静的那一个:“您想信,却又有些保留。
    您一直很关心臣的腿伤,臣知道您惜才,也知道此伤因殿下而来,若能治好,殿下能轻松许多。
    可您惦记着治伤的进展,其实更看重的还是‘什么时候恢复’,因为这决定了臣什么时候能不用一下朝就回府休养,而能恢复公务,跟随殿下行走。
    六部观政重要,您很希望臣能尽快跟着殿下,但臣想说的是,也许没有臣跟着,殿下也能做好呢?”
    圣上眉头微微一拧。
    徐简继续说道:“您想让殿下观政,尤其是年末最后这一个月,各部忙着总结这一年状况、敲定来年计划、核算各项开支,其实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能弄懂一个衙门的内务,这一月事半功倍。
    按理,您直接让殿下去就是了,可您却打算挪到来年开印,您等的不是殿下,而是臣。
    您怕没有臣跟着,殿下又出状况。”
    徐简说到这个份上,圣上叹了声:“邵儿难道不出状况?”
    “臣说话直,可能不太好听,”徐简哂笑,“殿下想出状况,臣跟着不跟着,半斤八两。臣真能看住他,就没有裕门关的事,也没有陈米胡同的事了。”
    圣上脸色更糟了些。
    “当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徐简只当看不见,话锋一转,“殿下在长进,吃过的亏也没有白吃的。
    臣想,您能解了殿下的禁足,也不单单是为了平息矛盾,殿下定然有打动您的地方。
    殿下坐上小御座后,这些时日陪您听政,跟随三孤学习,他有他的进步,他现在定不会还像先前那样了。
    您该对殿下有信心。”
    圣上沉默了会儿,面色一点点恢复过来,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
    他是被徐简说中了。
    即便这些时日里,他安排邵儿事情时并未那般剖析过,但正是没有剖析,一切按意图行事,才更能彰显他实际内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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