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神色一沉,怒瞪了过去。殷知晦赶紧打圆场,道:“姑母,我也是这般想。不过,我等下要同王爷前去政事堂,且先听听沈相他们的想法。”
    齐重渊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道:“走吧走吧,唉,一天天真没个得闲的时候。”
    殷知晦跟着起了身,向殷贵妃见礼告退,这时齐重渊停下了脚步,道:“我打算将府里的铺子交到文氏手上,由着她去打理。”
    殷贵妃沉吟了下,道:“这件事你先别着急忙慌,得与薛氏先通通气。”
    齐重渊见殷贵妃没反对的意思,便没再与她争吵,道:“那阿娘早些与薛氏去说。”
    殷知晦想了下,委婉道:“姑母,王爷,这件事既然与文娘子有关,我以为,也要与文娘子通个气。”
    齐重渊眼霎时睁大了,难以置信道:“这是天大的好事,让文氏接手铺子,给她掌管铺子的权势,难道她还会不愿意?”
    殷知晦没了说话的心情,只看向殷贵妃。
    殷贵妃眉头紧拧,旋即又放开了,温和地道:“阿愚,尊,也要有个度。太过,便是纵容了其气焰。”
    殷知晦虽不同意,却没再说什么。
    殷贵妃行事谨慎,待人客气。若是与圣上的态度无关,便是要在文素素与周王妃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
    文素素出宫回到乌衣巷,许梨花伺候她脱下大氅,长长舒了口气,道:“老大,皇宫真是气派。小的现在才回过神,哎哟,真是紧张。”
    “嗯。”文素素随便答了声,净了手脸,问道:“贵子今天可是该旬休回来了?”
    许梨花算了下时辰,高兴地道:“瘦猴子昨夜还在还说,他去看过了贵子,说是今天傍晚就会回来。”
    文素素道:“你去备些贵子喜欢吃的吃食。”
    许梨花忙急急奔去了灶房,很快,她就领着孙福走了进来。
    文素素看向孙福,问道:“可是又有人前来周围打探了?”
    孙福道是,“前后来了好几拨人。有人借口问路,小的前去询问,他们还想往宅子里挤。此刻门外有好几个闲汉,一看就不是好人。先前娘子进宫后不久,他们就来晃悠过,先前又来了。”
    文素素沉默了下,低声吩咐了一通。
    孙福认真听着,很快出去忙碌。许梨花又怒又怕,道:“老大,我们人手少,要是真被他们闯进来,伤到了老大该如何是好。瘦猴子真是,怎地还没回来。老大,不如小的去卫国公府找问川他们过来,多几个帮手,他们也会忌惮些。”
    文素素重新披上风帽,朝屋外走去:“问川他们也不能经常在这里守着,普通寻常的人,顶多是好奇。真正敢使坏的,问川他们也挡不住。”
    既然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她进宫之事瞒不住,那她就让他们看得更清楚些!
    许梨花紧紧跟在文素素身后,惊惶地道:“老大,那该如何办?”
    文素素淡淡地道:“打,打得对方痛了,不敢再轻易来。”
    与平常无异,不高不低的声音,许梨花头皮都发麻,好似回到了以前在茂苑村里的那夜。
    煞神回来了!不,应当是她从头到尾都是煞神,只已经温和太久,京城人没见识过,都将她当做柔弱可欺的乡下妇人!
    孙福在门房,理着手上的粗麻绳,麻绳旁边,放着雪亮的柴刀,斧头。
    “娘子来了。”孙福见到文素素前来,忙放下了手上的绳索,上前见礼。
    文素素进屋,同孙福说了几句,他虽然紧张,见文素素始终镇定,倒也稳住了,连连应了下来。
    许梨花则出去,叫来厨娘仆妇,文素素交待了一通:“别乱跑,慌张。遇到了他们,别搭话,只管走开就是。要是乱说话,乱搭讪,出了事休怪我不客气!”
    厨娘仆妇在文素素这里做事,多少知道些她的性情。平时的她极为好伺候,只不知为何,她们从不敢造次。
    几人头都不敢抬,规规矩矩应了下来,文素素让她们下去,她则朝门房走去。
    许梨花紧随在她身边,上前一步拉开了偏门。门外晃悠的几个汉子,一起看了过来。
    有个为首模样的壮汉,目光肆无忌惮在文素素身上来回打量,咧开嘴,兴味莫名:“嘿,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细皮嫩肉。”
    其他几人随着他一起笑,逐渐聚在了一起,嬉笑道:“就是一次十两银子,也值了!”
    “十两银子可不够,比起那花楼里的行首都不差。”
    文素素听着他们流里流气的话,面不改色朝为首的汉子招手,“你过来。”
    闲汉们见状,有人吹口哨,有人起哄:“荀老大,这是看上你了,哎哟,你有艳福了!”
    被唤作荀老大的汉子,大摇大摆走了上前,话语轻佻,眼神却很警惕。
    “乖乖,听说你在这里挂灯笼做买卖,一身的功夫,我们兄弟慕名而来。只要你将我们兄弟伺候得舒服了,多少银子你尽管开口!”
    许梨花气得脸都白了,不过文素素没说话,她便紧咬牙关忍住,文素素转身往门里走,她赶忙侧身让开。
    荀老大在门口犹疑了下,转身朝身后的几个汉子看了眼,再看文素素娇小的身影,抬脚跟着她走了进去。
    他与兄弟们已经探清楚了,院子就一个门房孙福,其余剩下的几人,皆为仆妇。
    孙福从门房走了出来,疾步走到门边,关上了门。许梨花赶忙帮着他,用粗木棍,顶在了门闩上。
    荀老大跟着文素素朝门房走去,察觉到背后的动静,警觉地回头看去,心里暗叫不好。
    这时,身后凄厉的风声呼啸而来,荀老大下意识回过头,抬起右手隔挡。
    手臂骨骼喀嚓碎裂,荀老大周身先是一阵麻木,接着踉跄跪地,拖着手臂,痛苦地哀嚎。
    文素素提着手上的斧头,毫不犹豫砸在了荀老大的后背上,将他砸得整个人扑倒在地。
    孙福与许梨花已经跑了进来,文素素提着斧头站在那里,冷声吩咐道:“捆了!”
    门外的汉子听到动静,大叫不好,一起奔到门边,怒砸着门。
    “开门!”
    “臭娘们,你将荀老大怎地了?!”
    没一阵,门开了。只见荀老大被捆得严严实实,满身是血,像是死狗一样被拖到了门口。
    文素素手上提着斧头,抵在他的脖子上,周身杀气凛然,平静地道:“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主子,让你们主子自己前来领人。否则,我会将他敲锣打鼓送上门去!”
    第六十六章
    胡贵急急匆匆跑进竹苑, 抓着一个丫鬟往外推:“快,快去找我姑母与王妃。”
    丫鬟见胡贵声音都嘶哑了,不敢多问, 忙跑到了福王妃的正院, 同门房婆子着急交待了一通。
    门房婆子不敢耽搁,进去回禀了。福王妃有了身孕, 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伍嬷嬷刚送走太医, 正在耳房亲自盯着煎药。她转头朝暖阁那边望了眼,双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对心腹丫鬟道:“雪红, 你亲自看好了,我去瞧一瞧。”
    雪红赶紧道:“嬷嬷去吧,我保管寸步不离。”
    伍嬷嬷不放心叮嘱了几句, 方离开前去了福王妃理事的兰苑。胡贵焦急在门口转圈,见到她到来,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四下打量,“姑母, 王妃呢?”
    “王妃有了身子,正在歇息。”伍嬷嬷打发了丫鬟仆妇,板着脸道:“如今王妃月份浅,可受不得气。我与你说过了多少次, 要稳重,稳重, 别什么事都去烦扰王妃。”
    胡贵哎哟一声,急得都快跳脚了, “姑母,你做不了主,也管不了,这件事,王妃迟早得知晓。你快去让王妃来,你做不了主!”
    伍嬷嬷气得扬手拍在了胡贵背上,道:“什么大事,我就不能做主了?天大的事,都大不过王妃肚里的哥儿去!”
    胡贵急得都快晕过去,干脆将伍嬷嬷往外推,沉着脸道:“姑母,你快去回禀王妃,就说外面出大事了!”
    伍嬷嬷被胡贵推出了门,见他确实急得不行,只能回到了正院。
    福王妃这些天吐得厉害,正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问道:“药好了?”
    伍嬷嬷忙小心翼翼道:“雪红还在熬着,是胡贵回来了,说是外面出了些事,要见王妃。”
    福王妃立刻撑着起身,伍嬷嬷上前搀扶住了她,关心地道:“王妃且小心些。”
    “又不是七老八十,哪就那般虚弱了。”福王妃推开了伍嬷嬷的手,道:“胡贵做事稳妥,急着要见我,定是外面出了事。你去拿风帽来,我去兰苑。”
    自从福王回到王府,在书房里与谋士师爷密谋,她就曾说过,福王定是又要闹事了。
    几个谋士师爷都聪明,可惜聪明过了头,清楚福王刚愎自用的性情,从不会拿主意,只会捧着他顺着他。
    伍嬷嬷见福王妃脸色不大好,不敢多拦着,取了狐裘风帽,伺候福王妃穿戴好,朝兰苑走去。
    胡贵守在廊檐下,见到福王妃与伍嬷嬷一起过来,大步迎上前见礼。
    伍嬷嬷忙制止住了他,道:“外面冷,进屋再说。”
    外面的确冷,胡贵见福王妃神色憔悴,便硬生生忍住先没做声。
    福王妃朝他看来,道:“有事就说吧,无妨。”
    胡贵觑着福王妃,谨慎地说起了在乌衣巷发生之事,福王妃听得眉头微皱,待进了屋,正好听到荀老大的那些话。
    福王妃在塌上坐下,指了指小杌子,胡贵颔首道谢后坐了下来,伍嬷嬷去传了茶水,奉上后亲自守在了屋门口。
    胡贵:“王妃,小的见过荀老大,他人倒不乏机灵,打架狠,渐渐身边聚了一堆手下,以他为尊。荀老大只认钱不认人,给钱便能替人卖命。小的昨晚回来,碰到了前院管账的陈旺添,便与他打了个招呼。陈旺添喜吃酒,他身上一股酒气,想是在家中已经吃起了酒,被匆匆叫了来。小的,小的认为,前去乌衣巷闹事之事,与王府脱不了干系。”
    夜里叫账房,便是要支取银子。
    乌衣巷的出身来历,除了不长眼的莽汉,无人不知。
    荀老大并不笨,既然敢上门出言不逊侮辱,将文素素当做挂灯笼做买卖的暗娼,肯定是拿了银子,照着吩咐前去办事。
    能这般胆大招惹周王齐重渊的人,除了秦王府,便是福王府了。
    秦王遇事犹疑不决,估计这个时候,他还在左思右对付乌衣巷的法子。
    福王妃只一想,便能肯定是福王所为。她神色冰冷,手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去,厉声骂道:“蠢货,连莽汉都不如的蠢货!他以为坏了文氏的名声,将她玷污了,便是出了一口恶气!”
    寻常的妇人一旦坏了名声,人言可畏,周围邻里之间指指点点,心性不足的,估计一根绳索吊死了事。
    福王府就又是皇亲贵胄,皇家讲究脸面,文氏的名声有损,齐重渊再生气,也只能将这口气硬吞下去,将她暗自处置了。
    可如今,荀老大像是死狗一样,被捆起来血淋淋扔在那里,让他手下的人向背后指使的人传话。
    胡贵苦着脸,道:“王妃,那文氏真是狠,听说荀老大进去不久,便被算计了。小的认为,荀老大能抗住,他底下的人也扛不住。此事可大可小,小的认为,无论大小,乌衣巷那边都不惧。”
    “乌衣巷敢动手,她就不怕!闹大,就去见官。福王府的脸皮,都要被踩在地里了。私底下解决,荀老大血淋淋躺在那里,宫中定当知道了。”
    福王妃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抬起头,微微闭上眼,好一阵才缓过了气。
    胡贵看得胆颤心惊,结结巴巴道:“王妃莫要动怒,身子要紧啊。说不定......是小的看走了眼,此事与福王府无关。再说,王爷毕竟是亲王,那文氏,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妇人,如何能与王爷相比,圣上,圣上顶多训斥王爷几句。”
    “文氏没告官,未曾闹大,便是留了一手,她护着了皇家脸面,顾全了兄弟之间的面子情。圣上训斥王爷,呵呵,训斥不可怕,惩罚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望透顶。”福王妃很是冷静,一字一顿道。
    钱财与人折损了进去,最后却人才两空,被对方狠狠摆上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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