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人这是要去哪里?”
    埠头和埠头是不同的,有的埠头停船,多是粮船之类,专营运输;有的埠头就不一样,赚的船娘钱,只有懂行的嫖客才知道上哪个码头。
    否则,大半夜想去去火,结果踩着米面粮油,惹恼了狠角色,夜里喂鱼那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五柳弄堂’。”
    “那老远了,要出城啊……”
    “啧。”
    甩了一个银锞子,船火儿笑眯眯地上前双手借住,然后说道:“小官人坐好了,小的这船是出了名的快。”
    “不要说好听的,你要是沉得快,那也是快。”
    “嘿……”
    晦气!
    船火儿黑着脸,摇着橹就在河面赶路。
    他还纳闷,明明只有一个小官人登船,怎的感觉吃水很重,像是多装了几百斤的货一样。
    船头灯笼架着,陈孟男坐在板凳上悠哉悠哉,夜叉随行却不露行藏,“保家仙”的好处,其中一个就是外人瞧不见真相。
    这光景,夜叉也在观察周围,发现这船儿的乌篷下有个挂钩,愣了一下,心中叹了口气:想来之前也是挂着桃符的。
    现在的市面,风气霎时间扭转,曾经的“辟邪赤侠像”,全都被揭了个干净。
    桃符也多是改了模样,没人敢说自己挂的是“赤侠桃符”。
    至于说走镖的“赤侠飞刀”,更是提都不敢提,毕竟被除妖监的人盯上了,难保还要额外放放血。
    “小官人,就到‘五柳弄堂’啊,再远就不走了,现在船上不让挂辟邪的桃符,我也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就到‘五柳弄堂’。”
    陈孟男这样回复之后,船火儿才放下心来。
    乌篷船稳稳当当前行,也的确跟船火儿吹嘘的那样,船速很快。
    夜里走船,看的是手艺感觉,唯有对水路了如指掌,才能把控船速,哪里转弯,哪里分叉,不用眼睛看,全凭感觉。
    此时,夜叉抬头看到空中盘旋的蝙蝠、夜枭,也是相当的郁闷,这盯着陈孟男的畜生,着实不少。
    咕咕、咕咕、咕咕……
    夜深人静的时候,斑鸠叫声尤为明显,陈孟男完全没心没肺的样子,竟是还在船舱里打着盹。
    从水门出城,看门的官船上来了衙役,收了惯例费用之后,这便放行。
    随后一路逶迤,七拐八拐,就到了城北外郭。
    这时候沿途两岸的影影幢幢,让夜叉有些烦躁:怎会又多了恁多妖异。
    前些日子,江湖野怪鬼魅还没有这么多,如今居然胆子大到靠近府城了。
    “现在夜里妖怪多不多?”
    陈孟男突然开口问船火儿。
    “唉……”
    听到陈孟男发问,船火儿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抱怨道,“多啊,怎么不多。原本有桃符傍身,倒也不怕,胆气也要壮一些。现在好了,夜里赶路没有好手艺的镖师,府县往来都不敢走了。”
    “除妖监没有别的驱邪物事?”
    “有啊,一张黄表纸二两多,还不保好用。”
    船火儿嘴上不干不净开始骂骂咧咧,对除妖监显然非常不满,“原先家里贴着辟邪的图像,清清爽爽,屁事没有。现在好了,这个不让贴,那个不让挂,京城的相公死了,关我什么事情!”
    “哈哈哈哈……”
    陈孟男顿时大笑,“就是说嘛,管天管地的,闹得行市也差了,没钱吃饭要死人的。”
    “小官人说得对!”
    大概是说到了船火儿心头痒处,竟是还奉上了一壶米酒,量也不多,二两而已。
    不过是在炉子里温烫过的,喝起来确实不错。
    陈孟男有了酒,顿时来了灵感,脑子里开始编故事,是个“风尘大侠”的故事,说的是某个猛男本钱雄厚,在京城勾栏里大杀四方……
    喝着想着,却听船火儿喊道:“小官人,到码头了。这几天‘五柳弄堂’生意也不好,小官人可以少出点钱。”
    “多谢多谢……”
    出来嫖,情报很重要。
    陈孟男一高兴,就给船火儿多加了一粒银锞子。
    上了岸,半夜里揽客的龟公肯定是没有的,不过马夫不少,车马齐全,就是简陋了一些。
    毕竟,大半夜出来消遣的,要么是滥赌鬼,要么是偷瞒着家里婆娘的少爷公子之类。
    但陈孟男步行不坐车,倒是让马夫们觉得是个穷酸小瓢虫。
    这倒是让夜叉有些觉得没面子,开口说道:“都出来了,何必计较几个车钱。”
    “你个夜叉懂个屁。”
    “……”
    把夜叉干沉默了之后,陈孟男这才道,“老子今天出来可不是嫖的,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架势。”
    “什么?!”
    夜叉大吃一惊,“你居然不嫖?!”
    “……”
    一时间,竟是夜叉反过来将陈孟男给干沉默了。
    两个家伙一时无语,竟是颇有默契地安安静静赶路。
    “五柳弄堂”是一片民宅,私娼非常多,后来因为行商贸易,最终发展成了半职业的娱乐场所。
    白墙黑瓦的堂子里头,多是换了手艺上岸的船娘,一般也不做生客,都是老客户,并且兼职私房菜和赔赌,颇有点半外宅的意思。
    陈孟男寻了一处门庭,跟守夜的门子打过招呼之后,便大摇大摆进去了。
    到了里头,就见是耍钱的铺子随处可见,竟是非常热闹。
    一见到陈孟男,就有人嚷嚷起来:“小陈老板来了,赶紧腾个地方出来,上茶,上好茶!”
    不多时,莺莺燕燕一阵热闹,跟十来岁的船娘不同,这地方的女人要成熟得多,风韵是很到位的。
    “陈相公,这么晚还来啊……”
    给陈孟男抛了个媚眼,奈何有经验的瓢虫对这点东西是直接无视的,寻了一张桌子,铺开画纸,陈孟男开口道:“磨墨。”
    原本应该是夜叉的手艺,这光景,却是几个女郎在做事。
    进不去的夜叉在外头探头探脑,也是好奇不已,这货不嫖过来搞什么呢?
    仔细张望之后,这才看得真切……
    好家伙,这小子居然在画“赤侠像”!
    第478章 有神
    身为五峰县朱雀书院的学生,理论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多少都会那么一点儿。
    但陈孟男除了勾栏里的淫词浪语,那是真的不通文字,如今笔墨着眼,其实也就是日记罢了。
    市面上如此热闹,代入感如此之强,纯粹就是陈孟男写的都是真的,而且颇有心得。
    可要真以为他文墨上乘,那就是信了邪。
    这光景,他挥毫泼墨,一旁伺候的私娼小姐美眸闪烁,旋即眼神晦暗,实在是陈孟男画的“赤侠像”,那是完全没有魏赤侠的模样。
    “陈相公,你这画得也不像啊。”
    “啧。”
    陈孟男撇撇嘴,然后道,“你们懂个鸡毛,小爷我这是画骨不画皮,讲究的是神藏于内,无形于外。”
    眼见着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画了出来,左右嫖客也是不放心,小声道:“陈相公,您这画的真是魏赤侠?”
    乍一看,还不如自己八岁儿子画得好,至少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而陈孟男那是随便乱涂,就是大概能看出来是个张牙舞爪拿着兵器的人。
    “画得像了,不怕被查封?”
    陈孟男冷笑一声,“我这画的是‘风流魏大侠’,什么赤侠不赤侠的。到时候被盘问,便照这个说。”
    言罢,他还从怀里摸出来一本《风流魏大侠》,内容相当精彩,说的是某个姓魏的大侠,每每行侠仗义,总有美人暖床,个中技巧手段,看得是一群土鳖嫖客如痴如醉……
    “不对啊,可要是这样,还能辟邪吗?”
    “他娘的你们不信别人可以,居然不信我陈孟男?!”
    勃然大怒,极为愤怒,陈孟男大声呵斥:“谁不知道我陈孟男是朱雀书院第二人?以前在五峰县,那是‘魏不离陈,陈不离魏’,明算科双煞,整个北阳府的生员,都清楚这一点。”
    “……”
    “没有人比我更懂魏氏侠气!”
    “……”
    “要是不能辟邪,你他娘的来陈宅找我。”
    一脸嚣张自信,陈孟男在画像上签字画押,又盖上了两个印章,一个是“陈孟男”,一个是“戒色斋主”。
    前一个是真姓大名,后一个是陈孟男在风月场所的“匪号”。
    倒也不是说他不嫖了,而是府县欢场已经索然无味,没有白辰相伴,一点意思都没有。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写书,写着写着,竟是觉得人类女子毫无趣味可言,还是妖精更和自己口味一些。
    且妖精不能完全变成人形,须留一些本相特征,比如兽耳狐狸尾巴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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