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喜好,陈孟男一直都没跟人提起过,连“保家仙”夜叉也不知晓陈孟男现在的心思。
    所以这“戒色斋主”的头衔,还别说,北阳府的老瓢虫们,都觉得小陈相公是几近于道了。
    戒色之道……
    但对欢场小姐们来说,这陈相公跟“戒色”二字,不能说毫无关系,那只能说没有干系。
    酒色财气汇聚之地,对法宝其实都有压制,所以这光景陈孟男画了画,也瞧不出有什么名堂。
    但夜叉不一样,他这光景盯着陈孟男的画看了许久,竟是感觉到其中的微妙。
    此时,厅内有个小姐掩嘴笑道:“忽来案上翻墨汁,涂抹诗书如老鸦……”
    陈相公的画,跟墨汁打翻了差不多呢。
    “涂鸦就涂鸦吧,但我陈孟男出来混,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这幅画,两千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两千两——”
    “陈相公,这府城大家的手笔,润笔费给个二百那就……”
    “那你去找府城大家啊?”
    陈孟男一脸倨傲,“不会不知道现在严查‘赤侠像’吧?老子现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画这么一幅很容易被查封然后连累的画像,拿个两千两过分吗?”
    “真能辟邪啊?”
    有个老嫖客是私盐贩子,并非是做正行的,不过明面还有个咸菜铺子,所以来这里厮混,倒也还凑合。
    盐贩子最不缺的就是银两,这光景其实已经心动,毕竟,贩私盐最要紧的就是走夜路。
    如今夜里碰上强盗那不是个事儿,碰上小怪也无所谓,可要是碰上大妖,委实不是对手。
    死了伙计保镖,那不算什么,货被弄丢了,那是真心疼……
    所以,降妖除魔的宝贝,只要能掏钱买的,都值得下血本。
    再加上私盐贩子对世道变化极为敏感,隐隐觉得要是有个居家旅行的傍身宝物,才能安稳苟活。
    “还是那句话,整个北阳府,哪怕把‘操江同知’汪相公算上,都没人比我靠谱。”
    就是这么自信。
    “两千两……我要了!”
    私盐贩子心中盘算了许久,寻思着小陈相公这样的人,不至于跑路,他又没啥本事,就是个闻名各地的瓢虫,他要是敢骗自己,他就敢下黑手。
    再者,小陈相公的亲爹陈员外,家底何等丰厚,岂能计较这区区两千两?
    “五柳弄堂”中的嫖资要求并不高,几两银子也有几两银子的玩法,凑趣儿的小姐给你坐一桌堂子菜,再唱两个小曲儿,一天也能过去。
    这是个惬意的去处,所以开销对商贾而言,都是尚可。
    偶有花大钱的大冤种,那也不外是二三百两,再高就很少见。
    通常一晚上甩银子最多,还是在赌桌上。
    直接弄两千两出来玩什么琴棋书画,几乎是不存在的事情。
    府城教坊司官营勾栏中的高档玩法,在这里是没有的。
    “钱老板,真出啊!”
    “早就说好了的,我也是相信小陈相公的为人,再者……”
    “两千五百两!我要了!”
    “……”
    钱老板漂亮话还没有说完,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凑了过来,“你们这群不识货的,这画给你们也是白瞎。”
    那汉子直接摸出三张江尾道飞钱,两张一千两的,一张五百两的。
    有人识得这汉子,便喊道:“楼都头,恕我们眼拙,小陈相公这手艺,莫不是比除妖监还要高?”
    “你们懂个甚么!”
    楼都头到了桌前,冲陈孟男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小陈相公有礼。”
    然后才对众人解惑道:“你们都以为辟邪的‘赤侠像’,需要跟魏……跟赤侠公一模一样,其实不然。辟邪画像,不取其形,而是取其‘神’。只要有‘神’,就能威压妖邪。”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罐子,罐子上贴着封条:“这里头封着一只‘捉狭鬼’,是我在东城捉来的,还不曾灭了。正好给你们见识见识。”
    嫖客小姐们以为是见识“捉狭鬼”,都好奇地看着,封条被楼都头撕开之后,罐子嘎啦一声,跳出来一只多足独眼大脑袋的怪物。
    这怪物并不大,三寸少了些,五寸多了些,独眼显得凶厉,嘴巴张开之后,里面全是尖牙。
    叽叽喳喳叫了一通,正要扑向一人的脸,却见桌上墨汁未干的“赤侠像”竟然钻出一道白光,瞬间洞穿“捉狭鬼”的头颅。
    啪的一声,这小鬼儿直接灰飞烟灭,留了一地的香灰。
    这一幕看得众人大惊,除了惊讶这“捉狭鬼”原来是这样的小怪物之余,更是没想到陈孟男的涂鸦,当真会有这种神异。
    “楼、楼都头!这、这是怎么回事?!”
    “真能杀鬼啊!”
    “没想到小陈相公还有这等本领!”
    众人惊叹吹捧之余,却听楼都头接着说道:“你们不要以为此事简单,有两样东西,是缺一不可的。一是小陈相公的秀才功名,二是小陈相公对赤侠公十分熟稔。适才你们肉眼看到的白光,乃是精神锐气,不熟悉赤侠公,是感受不到这等神气的。”
    他说了许多,但有些关键并没有说,那就是为什么陈孟男能够作画。
    举凡辟邪的宝物,没有修行的底蕴,是撑不起神异的。
    凡人自不量力的话,通常都是气血亏损,被宝物吸干精气神,最后宛若行尸走肉、郁郁而死。
    楼都头对陈孟男如此客气,便是发现陈孟男底蕴不差,甚至还有了道行雏形。
    画出赤侠神与骨,就有了根基、道理。
    他掏这两千五百两,买画只是添头,真正的打算,是跟陈孟男合作,做个长期生意。
    旁人只当是一锤子买卖,但楼都头在北阳府厮混,对时下行情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说知之甚多,绝对有这个底气。
    现在府城因为有巡天监、除妖监还有各种名流坐镇,尚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时间久了,妖魔鬼怪越来越多的时候,就知道驱邪辟邪的物件多么重要。
    守着陈孟男,别说两千五百两,就是两百五十万两,那也是可以想可以琢磨的。
    屋内的人惊诧,屋外的夜叉更是震惊,心中极为不理解:这瓢虫怎会有这等能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楼都头的话点醒了夜叉,现在回想起来,陈孟男这瓢虫,的确跟魏昊关系不错,而且陈孟男也的确对魏昊颇为了解,精神气概的把握,竟是相当的精准到位。
    如是想了之后,夜叉顿时替魏昊不值,好好的大侠客,择友不慎啊,择友不慎。
    一想到魏昊专门为了陈孟男跑地府捞人,有一黑一,这魏赤侠大抵上是头脑有恙。
    “三千两!”
    “入娘的五千两!都别跟我争,下次,下次让小陈相公再画,今晚上算我的,算我的……”
    “喂,什么时候要竞价的?”
    “先到者得!”
    “那钱老板两千两可就要拿走了。”
    “老钱,我给你这个数,你让给我,往后五雉县的门路,包在我身上……”
    “都他娘的闭嘴,在这里嚼骚?听小陈相公的。”
    吵嚷之间,最先叫价的钱老板赶紧道:“小陈相公,何不再画一幅?”
    “你当是画个山水呢?”
    横了一眼私盐贩子,陈孟男拿起茶壶就对茶壶嘴儿开嘬,喝了一气之后,才悠哉悠哉说道,“我一天画不了几幅画,而且还得看时辰,看感觉。没感觉画出来也是白搭,纯粹涂鸦。”
    这东西陈孟男自己也说不清,他诗画不通,从来没有作画过,但是这“赤侠像”,他的的确确就有这样的感觉。
    心中羡慕的魏昊侠气,都折射在了笔下。
    他是做不了大侠的,不管是锄强扶弱还是惩恶锄奸,他都做不了,但不妨碍他羡慕,这是最朴素的念想。
    同窗之中,擅长书画的并不在少数,魏昊形象画得宛若真人的,也不是没有。
    可是正应了那句话,画人画虎难画骨,陈孟男看着那些个惟妙惟肖的“赤侠像”,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画面威猛霸气,但也只有画面。
    楼都头说的“神气”,他觉得这才是重点。
    “小陈相公,您定个章程?”
    “章程?”
    陈孟男想了想,“我呢,也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钱我也不多要,两千两,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多了我也不收。所以,这画,今天还是钱老板的。”
    “小陈相……”
    “嗳,别急。楼都头,您想要呢,明天子时来我家中,我给您也画一张。”
    楼都头原本有些焦急,现在一听,顿时点了点头,心中更是暗忖着,得自己筹备一些特殊的纸张笔墨。
    辟邪驱邪之物,材料用得好,那是更添威猛。
    如是一番言语,总算是众人安了心,小姐们这光景也动了心思,纷纷邀请陈孟男嫖宿“五柳弄堂”,但陈孟男对这些普通人类美女完全没兴趣,只道要养精蓄锐,这便告辞离开。
    回家路上,夜叉一脸懵:这也行?
    “‘保家仙’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没钱怕什么?这钱不是来了吗?”
    “……”
    “果然指着夜叉兴旺家宅,那是万万不行的,唉,求人不如求己啊。”
    “……”
    得意洋洋的陈孟男让夜叉看得来气,本想将他一脚踹翻在河道里,终究还是忍住了。
    躺船舱里的陈孟男咂摸着滋味,然后忽然道:“你现在有没有空?”
    “怎的?”
    “有空就帮忙给我传个口信。”
    “给谁?魏赤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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