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玉也是哭:“我成亲以后,她们就搬进来了,每回我一说,阿娘就让我忍忍,她忍了二十几年,怎样了,临了了,还不是眼一闭,什么都抛下了!”

    徐孝娣光只叫着阿娘阿娘的,徐良玉拉了他的手不许徐有义靠近:“阿娘去后,你愿续弦便去找你老娘,你们出去单过,我们不认你这样的阿耶!”

    姐妹三个哭成一片,可现如今哭还有什么用。

    人已经死了,丧事还是要办的,后事操办起来也就那么回事,灵堂准备好了,眼睛也哭肿了,徐挽玉更是哭得昏了过去,她身怀有孕,徐良玉也怕她太过悲痛,伤及骨肉,先让人送她回去。

    陈家也是来人了,徐家老太太和徐怀信都在后院帮着处理后事。

    徐良玉到底也没经受过这些,想起了这个忘了那个,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阿娘临走之前,想看一眼糖豆都没能看到。

    世间事多少都是遗憾,假若她今个没有回来,阿娘还能吃多少苦,她又能坚持多少日夜,多少事都说不清,人间在世,活着时候还千般算计,万般算计,可活着是阿娘,是一个人,死了便是一摊死肉。

    可怕的是她再不会哭笑,再不会与你言语。

    世间再没有阿娘这个人了,灵堂还在布置,阿娘还停尸在草席上面,身上遮盖着严严实实,屋里一屋子的药味驱散不尽,徐良玉站在窗口,恹恹地低着头看着阿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人走到她的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李贤手里还牵着小糖豆,他站了徐良玉的身边,一手揽过她的腰身,一手按着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小糖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抓着她的裙边:“阿娘,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呢,现在忙完了吗,能和糖豆一起住了吗?”

    徐良玉轻轻一挣,脱离了李贤的手。

    她蹲下身子,拉过女儿的手,让她与自己齐齐跪了阿娘的面前:“来,糖豆见过外祖母,给外祖母磕头。”

    糖豆依言做了,乖巧得令人落泪,徐良玉忍不住伏地,泪水又流下了脸颊,李贤弯腰来扶她,她先是痛哭不起,后来起来也是抱紧了糖豆。

    糖豆慌得也来给她擦眼泪:“阿娘,你怎么了啊!”

    徐良玉脑中一片空白,将女儿抱在了怀里:“你也知道叫阿娘,可是阿娘的阿娘呢,却是没有了,再没有阿娘了啊!阿娘啊!”

    在院子当中都听得到她的哭声,李贤忙是将母女两个都揽入了怀里,强制将徐良玉带离。

    隔壁的屋子也无人居住,先让跟过来的青萝将糖豆带走,他将徐良玉拖入屋里,房门一关,才是放开了她,二人分开这么长的时间,也曾想过再见时候是打他是骂他,还是怎么样,却怎么也没想到,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洛阳里,以这种方式相见。

    李贤还试图圈住她,不让她扭打。

    可徐良玉却又出奇地冷静了,她抽泣着,眼底不断有清泪流出来,四目相对时候,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扯了怀里来:“人总有一死,别哭了。”

    她一把将他推开,双目圆瞪:“阿娘也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你不是想知道我说的那几件事究竟怎么知道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死就死吧,一起死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已经被你牵扯进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一起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

    长长吁出一口气去,她抹了脸上的泪水。

    徐良玉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从前那些孩童时光,好好站在李贤的面前,她第一次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你听仔细了,这话我只说一次,我尽量说清楚一点,希望你能明白,我并不是你们这个朝代的人,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我有前世的记忆,前世我活在未来,那时候早已没有了什么唐朝,机缘巧合去了一个叫做章怀太子墓的地方,可能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未来你的墓地,墓地里还有合葬的太子妃,历史上是清河人,房家女。我就在那里,不知怎么地,一睁眼就变成了一个婴孩,就是这里的阿娘,将我生了出来。也就是说,我知道些许历史,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政治最敏感的时候,唐朝几个太子,都没能逃过厄运,你父皇这口气一旦散尽了,武后当朝,虽然天下到底还是李家天下,但是那时候怕是你已经看不到了,因为那时候废杀便是你的归宿,只留千古美名,章怀太子是也。”

    她一口气说完,只觉浑身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李贤脸若冰霜,站在面前。

    反正是豁出去了,徐良玉此刻什么也不怕了,她双手揉了自己的脸,定定回望着他:“我说的话,都是真的,现在你愿意治我的罪也好,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所谓了,我无所谓了。”

    她一手揉着额头,转身就走。

    李贤当即抓住她手腕,一把给人扯了回来:“我对你说过,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再不许说。”

    徐良玉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可不说也是事实,你只管把我扯进你们的争斗当中来,我不怕,可我只是想,明哲保身而已,我可以陪着你,但是我不想糖豆也陪着。”

    他脸色变了又变:“太子妃之位,将来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竟不知,你如此不屑一顾。”

    从前总是想着逃跑,现在看着李贤的脸,她咬住了下唇。

    向前一步,单手轻抚他的侧颜,徐良玉眸色微动:“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对殿下是喜欢着的,是爱着殿下的,否则也不会下意识在四年之约之前赶回来,否则打死也不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以后究竟怎么样,我怕是再也遇不到殿下这样的人了,太子妃之位什么的,我不稀罕,倘若有朝一日,殿下当真从云端落地,我来接你。”

    说话间,眼圈又红。

    徐良玉仰脸,圈住了他的颈子,她几乎是轻颤着地,贴上了双唇。

    还带着些许的苦味,轻轻沾了一沾,便是放开了他,她的泪水掉落在了他脸上,她轻轻推开了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才是站直了身体。

    两两相望,李贤面如死灰。

    徐良玉只觉双眼已干,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紧紧一攥:“我不会去什么授礼,我要和糖豆等着你,你是她阿耶,给她起个大名,山水总能遇,你我还能相逢,希望你能挣破命运轨迹,成就你自己。”

    说着她再不回头,转身冲了出去。

    灵堂已经搭建好了,披麻戴孝又有哭声,徐良玉扶柩痛哭,她甚至不知道李贤是什么时候走的,就在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里,她终于失去了两个人。

    丧事一过,偌大的徐府更觉寂寥。

    日日都有侍卫队来守着,徐良玉给了徐有义一些银浅,让他将徐怀信撵了出去。

    徐老太太也是闹腾了,非要跟着小儿子去,谁也没有阻拦,徐有义自从发妻去了以后也是心灰意冷,整个人都颓废了一样。

    徐挽玉两个月之后,生了一个男孩,陈家欣喜若狂,更是看重这个媳妇。

    也就这么一段时间,长安城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李贤在与武后的争权当中,获得了一次小成,高宗病重,太子开始监国。

    也就是那一天,徐家人都为徐良玉高兴的时候,侍卫队终于撤了。

    高沅亲自送来了一些东西,是一对圆玉,一封书信,以及太子殿下的亲笔和离书,和离书干脆利落,只不过没有劳燕分飞之后的祝福,小气得很。

    打开那封书信,上面只有两个字。

    李歆。

    上下都担忧地看着她,就连青萝也看着她,不知道安慰她什么才好。

    徐良玉却是喜极而泣,他终于懂了她。

    高沅久久不去,她对他说:“回去告诉他,我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結了,很是舍不得你們~~

    第123章 一二五

    番外一

    自从高宗薨了, 武后迁都洛阳。

    太子李贤再次监国不过一年之久,因明崇俨之死触动武后敏感神经,月余,夺势失败, 谋逆罪被废,历史不曾改变, 不论是绕了一个圈, 还是两个圈,他努力过了, 也没能逃脱自己的命运,自此被流放巴州,不曾见世。后又四年, 终究不得善终,自尽身亡。

    很快, 新的一番朝政又走上了历史的轨迹,而被废太子李贤,则逐渐被人淡忘。

    在他死后的第四年,也就是文明元年的冬天, 广州久守海边,天气也就那样,不冷不热的, 街上巷口无不热热闹闹,也不知道是谁家在办喜事,还在街头上撒铜钱呢!

    这可是个稀奇事, 老百姓们谁不爱捡钱呢,纷纷走上街头。

    这一捡,就捡到了南大街上一个巷口,里面张家府邸还有流水宴席,却是张先生喜得麟儿,要说这位张先生也是个笑谈,据说他年少时候身子骨柔弱,被家中耶娘溺爱得不行,是个混账东西。

    前几年,张家败落,他不知道哪个筋抽了,非办什么学堂。

    后来还娶了一个外地的小娘子,这小娘子可是厉害,曾经的浪荡儿,如今也就这么一个妻,本来小两口都一直办学堂,也是完美,但是天公不作美,这两年一直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学堂是越办越大了,那小娘子自己也做些小本经营的玩意,不少挣银钱,就是一直没有孩子,乃至于街坊邻居都帮着出主意,什么偏方什么老话,据说全城的大夫都给他们开过汤药,可成亲两年还是动静。

    恼的张先生什么汤药也不吃了,结果没多久还真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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