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轩姝闷在车厢里头,不断地用帕子扇风。外头全是人,她就连挑开帘子都不敢。又怕扰民,所以并没有摆公主的仪仗。

    “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动静?”朱轩姝催着刘带金,让她出去瞧瞧,“好嬷嬷,去看一回吧。今儿我们要跑三家庙呢,这才头一个。要是晚了,另两家就误了时辰了。”

    刘带金还没答应下来,外头就响起一片喧哗声。

    第177章

    刘带金和朱轩姝对视一眼, 不等殿下出声, 就告罪自马车上下去。

    朱轩姝绞着帕子,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有出了什么乱子,可别是什么大事。眼瞧着就要开甲辰科会试了, 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出事, 聚集在京师的天下学子又该对父皇和太子口诛笔伐了。

    刘带金提起裙裾, 从马车堆里头灵活地穿过。走到最前面, 看着一群人正围住,周围的马车也都纷纷避开, 让出了位置。她从人群中挤进去, 好不容易找了个能下脚的地方站定,探头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上躺着一名浑身站着血污的学子, 已是人事不省。另一个站着的学子被簇拥着, 很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刘带金皱眉,眼睛一转,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人来。

    还不等那人走近, 那学子就叫道:“非学生也,乃是此人蓄意挑衅!”

    男子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学子的手臂。学子想要挣开,却发现此人力大无比,一时竟奈何不了他。“你、你是何人?!岂能对当今举人动粗?!”

    “举子?”男子冷笑,“举子就了不得了?我当年做督学的时候,你还不知可曾考中童生呢。”说罢,松开手上的力道, 将那学子的手丢开,蹲下|身去看地上那位。

    他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皱了眉头,将人一把抱起,想上医馆去。可周围叫人围住了,四处又是马车,他横抱着人,很不好走。

    刘带金见那学子的衣着,并非上等衣料,想来家中绝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再看着那名口中喃喃念着“督学”的富贵学子,当下就觉得是以富贵欺人,心里也有些不高兴起来。她向那男子招招手,“这位大哥,奴领了你去寻医馆。”

    待男子走近,刘带金却觉得有几分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男子将手中之人小心地抱紧了,冲刘带金点点头。“有劳带路。”

    人群分开,让他们能走出去。

    那学子嘴里念了半天的“督学”,冷汗自额上之流。自己竟是得罪了当朝大员!这、这,会试真能考中了?虽说阅卷时,是糊了名字的,可最后仍然还是要揭开了看名字。若是自己叫人给惦记上了,就是到手的进士都没了。

    思及此,不由脚下一软,登时就跌坐在地上。

    与这学子一起的同窗此时围了过来,将他扶起来。“我看方才那人颇为面熟。似乎……真的在南直隶做过督学。”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后怕地冲刘带金一行的背影看去——已是叫人群给遮住,根本瞧不见了。

    “真、真的是督学?”学子本还怀抱了一分希冀,盼着对方不过是随口说的诓骗之言。

    他同窗不断地翻着脑海中的记忆,最终面色煞白地道:“是了,确是他。”他恨恨地拍了一下学子,“你呀,偏要逞强,同人争什么第一。现下可好了,倒是得罪了阎王爷。”

    学子的脸越发苍白了。他抓着同窗的衣襟,抖着声音问:“你、你快说,那人究竟是谁?!”

    “是当年考中了文武双解元的熊廷弼!”同窗将他扶起来,赶紧离开人群,压低了声音道,“你忘了,当年南直隶还出过一起督学杖责童生,将人打死的事儿?那就是熊廷弼干的!”

    他抚着胸口,叹道:“幸好熊廷弼自打那次事后,就叫人给弹劾了,又因丁忧,自南直隶走了人。现在在京里,应该是等着补官,否则今日你还真得罪了朝廷命官,往后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可提起熊廷弼,他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艳羡,“自古以来,能得文武双解元的,也唯其一人了。可惜……”

    其性太过刚正暴躁。虽之后弃武从文,可骨子里到底带着武人的粗鄙。

    童生,那可是将来的秀才、举子、进士,国之栋梁。竟因罪就将人杖死在堂上,实在太过分了。

    学子软了腿,倚着同窗几乎是拖着往前走,“别、快别说了。”话音刚落,他就两眼一翻厥过去了。

    同窗念及自己是靠了这学子家里头接济,才能继续念书的。现在也不好将人就这么丢着不管,只得半拖半抱地带回落脚的客栈去。

    朱轩姝在马车里等了半天,都不见刘带金回来,正想着是不是让车夫去看一看。她今日是微服出门,并未叫侍卫跟着。不过是去庙里祈福,能出什么岔子?就连吴赞女都给留在了公主府。

    可一旦连车夫都走了,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朱轩姝有些害怕,出门在外,会发生什么事,到底还是说不准。正犹豫,却见帘子被人从外头挑开,一个抱着人的男子映入自己的眼中。

    朱轩姝下意识地去看,心中不由惊呼。好一个伟男儿!

    挑着帘子的刘带金轻咳一声,朱轩姝赶忙用帕子将脸给遮住了,又有些舍不得看不见熊廷弼的模样,将帕子稍稍往下,露出一双眼睛来。

    这个人,和父皇、自己的弟弟们都不一样,也和自己偶然见着的朝臣们不一样。大明朝绝大多数的男子都是文文弱弱的模样,虽谈不上被风一吹就走,可要叫他们舞刀弄枪,怕是连刀枪都握不住。

    朱轩姝抿着嘴,看着熊廷弼抱着人轻松上车,将受伤的学子放在车中。

    肩背宽阔,面容方正,眉眼间自带了一股正气。

    “叨扰了。”

    就连浑厚的声音都这么好听!

    朱轩姝觉得自己的心就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她侧过身子,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双手按在心口。

    跳得好快。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的很。

    刘带金跟着上车,帮着熊廷弼一起料理学子的伤势。“殿……小姐,这人伤得有些重,能不能调转了车头先去医馆?”

    当然能!朱轩姝现在巴不得能多看几眼熊廷弼,当下就应了。她胡乱了答应了一声,深呼几口气,将帕子围着脸,重新转过身子来。

    熊廷弼正认真地为那学子擦着汗,一手搭着人的手腕,似乎是在为他把脉。

    朱轩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赶紧清了清嗓子。“这学子的伤势如何?”

    熊廷弼抬起眼来,却见一双灵动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自己。便是见不着这女子的全部容貌,他也能知道这帕子遮住的乃是一副倾城之颜。

    发现自己和人家对上了眼,朱轩姝赶紧垂目,收回了视线,唯恐自己的心思叫人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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