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大概有七八分钟,他终于发现了,尹千阳居然在奋笔疾书。

    七点整铃声响起,收完卷子后休息十五分钟,聂维山还在盯着尹千阳看,只见尹千阳放下笔后活动了一下手腕,显然是写得手酸了。

    “阳儿,买吃的去么?”聂维山问了句。

    “买!”尹千阳离开座位,整个人神采奕奕的,等两人走出教室后,他伸了个懒腰,“考这一天把我累死了,别去食堂了,我想吃干脆面。”

    “行,那去超市吧。”聂维山又偷瞄了对方一眼,“宝贝儿,考英语的时候我看你嗖嗖地写,你都会做?”

    尹千阳回忆片刻:“你不是说画图消磨时间嘛,我又不会画,我就在草稿纸上把那几篇阅读理解抄了一遍,还挺累。”

    聂维山松口气,差点儿以为尹千阳考着考着打开了任督二脉。

    步伐轻快许多,三阶直接蹦,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没跟上,回头一看只见尹千阳伫立在台阶上,聂维山问:“怎么了,走啊,一会儿孜然味儿卖完了。”

    尹千阳发着愣:“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聂维山压根儿没留意:“我叫你了?”

    尹千阳跳下来跑到对方面前:“你叫我宝贝儿!靠!”

    “靠什么靠,我那是内心害怕。”聂维山揽着尹千阳往外走,另一只手里掂着俩钢镚儿,“这就等于小宇考不及格的话,我叫他大哥,面对反常事物的反常称呼。”

    买上干脆面往回走,尹千阳没吭声,把面掐碎了才撕开吃,吃的时候也是直接倒,三两口消灭干净,嘴角还沾着面渣,不高兴地说:“咸死我了。”

    聂维山跟在后面乐,进教室前拽了一下尹千阳的袖子,问:“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失望啊?”

    尹千阳找补面子:“我妈都没叫过我宝贝儿,我姐也是在打击我的时候才叫我一下,我他妈以为你是出于爱呢。”

    聂维山哭笑不得,这时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他上前推尹千阳进教室,然后目睹尹千阳睡了整整一节课。

    月考成绩出得很快,第二天下午所有科目的分数都判完了,放学前就把总分和排名发到了家长的手机上,全班五十个人,聂维山考了第三十九名,尹千阳考了第四十二名。

    回家的路上气氛挺凝重,尹千阳抱着书包直心慌,说:“我光顾着抄阅读,答题卡落下三道题没涂,不然我就是第三十七名了。”

    聂维山红灯的时候转身摸摸尹千阳的脑袋:“谢谢你救我一命,仙姨要是拿刀砍你的话,我给你送药。”

    “你别说了。”尹千阳耷拉着小脸儿,眉毛一撇一撇的像是要哭,“咱们别回家了,三叔在家等你,我妈在家等我,咱们去找秦展吧,去他宿舍凑合一晚上……”

    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胡同口,聂维山挣扎着说:“要不吃完饭再回吧。”

    他俩又在路边吃了碗刀削面,每人俩鸡蛋,跟吃断头饭似的。吃完回家,胡同口分手的时候那叫一个神色凄凄,还没凄完就听见白美仙在院门口喊了一句。

    “尹千阳!立马给我回来!”

    尹千阳在他妈的注视下往胡同里走,攥着书包带子的手心都出了层汗。聂维山赶紧闪人,走进隔壁胡同回家,进院门就看见三叔在院里坐着,小桌上还放着手机。

    谁他妈发明的校讯通,真想弄死他。

    一云胡同和二云胡同手牵手、心连心,三叔也仿佛和白美仙心有灵犀,聂维山坐在沙发上,三叔站在茶几前问:“你上课都认真听讲了么?先不说有没有听懂,就问你听了么!”

    白美仙坐在餐桌旁,跟前是一脸丧气的尹千阳,她问:“你进了田径队就彻底不学习了?你是能冲出亚洲还是能拿奥运金牌?”

    “每天的作业都保质保量完成了么?”

    “课下预习复习都做到了么?”

    “人家住宿生比你多学习几个钟头,居然还不知道抓紧!”

    “学习好的都在用功,你还有心思想着玩儿!”

    天色已晚,三叔和白美仙却精神抖擞。聂维山和尹千阳各自接受着拷问,从沉默是金到频频点头,最后再三保证才得以脱身。

    散会前,三叔问:“千阳考了多少名?”

    聂维山喜上眉梢:“四十二,还不如我呢。”

    白美仙也问:“小山考了多少名?”

    尹千阳马上解释:“我有仨题没做,不然比他靠前!”

    “你俩就是臭棋篓子凑一堆儿。”三叔踹了聂维山一脚,“明天开始,下了学马上回家,不许在外面逗留,也不许去千阳家,你俩在一块儿什么都干,就是不学习。”

    聂维山点点头:“知道了,不过我俩也没干什么……”

    白美仙指示道:“明天起自己骑车子上下学,不然你们又跑着玩儿了,每天浪费时间,再这样我周末就给你报辅导班。”

    尹千阳答应道:“别报别报,我们马上绝交。”

    贫贱夫妻百事哀,零蛋兄弟也挺衰,两个人夹起尾巴变成了普通街坊,除了在学校能说上话,进了胡同就跟陌生人似的。

    聂颖宇每天给聂维山检查作业,尹千结每天给尹千阳检查作业,就这么熬过了一星期,周末终于来了。

    早上八点屋里传出了读英语的声音,尹向东乐道:“这位表演艺术家又开始了,拽着伦敦郊区的口音装勤奋好学,来回就照着一篇读,以为我们听不出来呢。”

    尹千阳被拆穿也不臊,放下英语又开始背政治,到了半上午闻见香味儿才出房间,问:“妈,你做什么好吃的呢?”

    白美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炖牛肉,高压锅得呲呲会儿,你写完作业了?”

    “还没有,下午继续写,我哪都不去。”尹千阳在旁边坐下,“小山特别喜欢吃你做的牛肉,他前一阵还说想吃来着。”

    “中午叫小山过来,我本来就是给你俩做的,你姐不爱吃牛肉。”

    尹千阳蹦起来就往外跑:“我现在就去叫他!下午我们一块儿写作业,让我姐给我们讲题!”

    憋屈了几天终于要解冻了,尹千阳一溜烟跑到三叔家,进门就说:“三叔,我找小山,下午我姐给我们讲题,中午饭就在我们家吃!”

    聂颖宇从屋里出来:“我也有题想问千结姐,带我一个!”

    “别凑热闹,闪开。”聂维山拎着书包出来,仿佛听见动静就收拾好了东西。俩人回到隔壁,跟分别了十年八年似的。

    中午吃完饭就回屋学习,大开着门表明没有猫腻,他们并排坐在书桌前,各自的书本和卷子摆了一桌面,聂维山说:“先写地理吧,我昨天买了本《地理基础知识大全》,热乎劲儿还没散。”

    “行,好用的话我也买一本。”尹千阳打开卷子,没几道就卡住了,“计算太阳能热水器的安装角度,你会吗?”

    聂维山拿出草稿纸画图,讲道:“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太阳能资源,应该合理设计太阳能热水器的倾斜角度,使它的集热面与太阳光线垂直,从而提高使用效率。”

    尹千阳静静听着,问:“然后呢?”

    聂维山继续道:“然后要不断调整热水器与楼顶平面之间的倾角,使太阳光线与受热板成直角,我们列一个公式,然后再从题干提取已知条件。”

    尹千阳看看卷子,再看看聂维山英俊的脸,突然觉得学习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儿,他认真地问:“能不能更具体一点儿,列出来给我讲讲行吗?”

    “嗯,”聂维山抬眼和尹千阳对视,沉声道,“更具体的我还没研究出来,再说吧。”

    “操,你忽悠我呢?”尹千阳如同梦醒,在桌下踩了对方一脚,踩完还不解气,把聂维山的画了热水器的草稿纸揉巴揉巴扔到了门口。

    再低头时愣住,因为下面那张纸上画的是他。

    聂维山故意说:“接着扔啊,这张也扔了吧。”

    “那不行,这张得裱起来。”尹千阳轻轻拿起那张纸,仔细端详,画上是他那天奋笔疾书的模样,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你考试的时候盯着我画画?变态吧。”

    聂维山说:“昨晚写作业的时候画的,就是无聊。”

    尹千阳一脸不信:“昨晚我在家,你都没见着我,你怎么画的?”

    “宝贝儿,你看见我才想起我长什么样么?”聂维山一巴掌拍对方后背上,“我画别人就算了,画你还用非看着你啊?你什么模样我不清楚啊?”

    这话说完两人俱是一怔,尹千阳扭头看着聂维山,聂维山也瞪眼瞧着尹千阳。半晌过去,尹千阳脸上泛着红,轻声开口道:“你再说一句。”

    聂维山补上一句:“刚才那声宝贝儿是出于爱,你可得揣好了。”

    第16章 阳阳老师讲作文

    尹千阳向来有话直说,但此时却发不出声了,最后目光重新落在卷子上说:“你怎么黏黏糊糊的,害我出一身冷汗。”

    聂维山也继续做题:“那不说了,写完作业之前谁也别说话。”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俩人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尹千阳甭管会不会但写得挺上劲,聂维山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整天确实听话,傍晚时分只剩下作文没写,尹千阳拿出语文笔记本,边翻边说:“我发现了一个小窍门,平时把一些典型的人物记下来,然后写作文的时候就能作为例子用了,特简单。”

    聂维山抢来看:“司马迁、史铁生、富兰克林、铁凝……”

    “我现在没有司马迁都写不成作文。”尹千阳下笔写了题目,然后编了三行,“第一段三行搞定,前两行云里雾里来那么一句,最后一行说清楚要表达什么。”

    聂维山乐了,问:“接着呢,阳阳老师?”

    “接着就写事例论证嘛,司马迁先上!”尹千阳开始折腾司马迁,“要分步骤,司马迁是谁,司马迁怎么了,司马迁怎么那么厉害,最后把司马迁扯到我要表达的主题上。”

    一大段已经嘟囔着出现在了纸上,聂维山都没发觉自己满眼敬意。尹千阳扭头瞧了眼,有点儿不好意思,但得意更多,说:“下一个写女的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张海迪好了,身残志坚。”

    聂维山见缝插针道:“你改天找女同学一起写作业,看看累不累。”

    “找我姐就行,能累死我。”尹千阳说完瞅瞅门口,怕尹千结听见。三大段在讲解中完成了,尹千阳特有成就感,轻咳道:“这不眨眼就到头了么,下面来一段说唱,最好用一组排比句,排得好不好没关系,把老师排晕,最重要的是得有感情,表现出强烈的情感。”

    字数已经够了,聂维山问:“您的短篇作品完结了?”

    “还没,还得再来两句结尾,那叫什么来着?”尹千阳又翻开笔记本,“噢,凤头猪肚豹尾,开头要像凤凰的脑袋,华丽好看,中间内容要像猪肚子那么充实丰满,结尾要像豹子尾巴短小有力。看我来结个尾,两行搞定,收束有力,回味无穷。”

    一篇作文就这样完成了,尹千阳心满意足地盖上笔帽,然后把卷子放到聂维山面前,说:“你可以参考参考,但是不要抄,我很注重版权的。”

    聂维山推回去:“那我还是不看了吧,不看最保险。”

    尹千阳累得趴在桌上:“说实在的,学这一天比训练还折磨人。”他说完朝聂维山眨眨眼,“你给我按摩按摩肩膀吧,按完我再给你按。”

    聂维山把尹千阳连人带椅子挪到身前,然后给对方捏肩,手中的肩膀连二两肉都没有,肩胛骨与锁骨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说:“硌手,别再给你捏碎了。”

    尹千阳舒服得闭着眼:“我问教练练肌肉要多长时间,他说我得先增重,以后去食堂我要多吃一张肉饼。”

    晚上吃完饭聂维山回去写作文了。尹千阳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后来尹千结从卧室出来,他便蜷缩着腾地方给他姐坐。

    尹千结手上拿着一罐面膜,坐下后就开始涂,问:“今天写完作业了吗?不会的圈起来,明天我给你讲。”

    尹千阳懒懒地应了一声,说:“你整天臭美怎么不影响学习呢。”

    “我涂个面膜就是臭美了?”尹千结掐着尹千阳的耳朵把人拽起来,然后把尹千阳的刘海撩上去扎成一个揪,“别动,我给你也抹抹。”

    尹千阳安生待着让他姐玩弄自己,说:“小时候你想跟我玩儿了就折腾我,不想跟我玩儿了就把我掐哭,再跟妈告状说管不了。”

    尹千结把对方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你知道你小时候多烦人吗?非要站在胡同口的小石狮子往下跳,还让我接着你,来回跳二十几回没完没了,累死个人。”

    尹千阳开始乐:“然后你就等我跳的时候突然闪开,害我直接砸地上了。”

    尹千结也乐,乐完说:“下个月我有个学期实习,到时候忙起来没空管你,先约法三章,要是再退步的话真的要报补习班了,我做兼职那家还能给你打折。”

    “下个月?”尹千阳敷着面膜说话不利索了,“我下个月有比赛,是我进田径队后的第一场比赛,本来还想让你和小山去看呢。”

    尹千结安慰道:“到时候再说吧,不急。”

    往常的礼拜一早晨聂维山和尹千阳都格外忙碌,因为要早点儿到校补作业,这周破天荒的都完成了,俩人甚至悠哉地去食堂吃了顿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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