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必然知道父母的下落,这些年总是吵吵嚷嚷着要回封地不算,回回还带着瑰阳一起,第一次用的理由是他看不惯侧妃赵氏大闹灵堂,之后又因为皇后失子一事与他生了嫌隙,接着又说历来亲王不得传召不得入京,他没事老往宫里跑,怕有些人在他背后打歪主意。他来去匆匆,过年回来,年后就走,在外面厮混一段时间,到了太皇太后寿辰就回来请个安,跟应卯似的,完事了继续脚底抹油。现在一想,全部都是疑点。

    李永邦气的七窍生烟。这个臭小子,让他抓到,非扒掉一层皮不可!

    亲卫们领命,立即展开行动。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皇帝脸色非常的不好看,他们自当用尽全力,大规模的调查李永定的去向,当然,是私下里的;要是放到台面上,外人指不定以为他们兄弟阋墙,引起朝堂争端也不一定。

    经过一番周密的调查,亲卫们回禀皇帝搜集到的关于这六年来李永定的行踪,第一年游山玩水,第二年游山玩水,第三年还是游山玩水,但不再是毫无目的的了,而是集中在江南一带,第四年干脆就赖在那里不走了,之后更是一离开京城就直奔扬州。

    李永邦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那就对了!父母一定在扬州。

    他记得上官明楼刚好被他外放到江南做官来了,便对上官露道:“咱们先不着急回京,陪我去一趟江南。”

    “江南?”上官露不解,“江南出事了吗?”说着,掀开帘子往外一瞧,马车的确不是往京城的方向去。

    李永邦道:“江南好的很,才不会出事。只不过就是有两只野兔逃窜到那里,我要去抓回来。”

    “哦?野兔?”上官露挑眉,“陛下这般兴师动众的去江南就为了抓野兔?那这两只野兔想必很不一般,敢问抓回来以后,陛下要怎么处置?”

    皇帝摸着下巴:“碳烤还是白煮,暂时还没想好。”顿了一顿,“哦,对了,意柳兄也在江南任上,你们好久不见了,正好可以借机叙叙旧。”

    皇帝似乎在试探她,上官露失笑道:“这还没到江南呢,怎么我已经闻见镇江老陈醋的味道了?”

    “终归是数年不见了,你不想他吗?”李永邦调侃道,“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是轻易可以取代的啊。”

    “是啊。”上官露附和,“要看青梅竹马的典型,看太后对陛下有多眷恋就知道了!”

    李永邦嘴角抽了一抽,上官露忍不住勾起唇角。

    马车轱辘着前行,时不时颠簸,李永邦握着她的手,捏了一下道:“嘴巴坏的不得了,心眼儿也很小。”

    “谁说我心眼小。”上官露不服,“我若是心眼儿小,你后宫那些个花花草草我早就给你拔干净了!哪里还留到今朝,任由她们生的那么茂盛!还含辛茹苦的替你带孩子,谁都能说我心眼小,就你不能。”她撅着嘴,气哼哼抽出手道:“嫌弃我的话,休了我呀。”

    这种话是没有妃嫔敢和皇帝说的,即便是皇后也不能。

    但假如是夫妻,就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李永邦知道她撒娇,有心拿捏他,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出奇的受用,他记得朝中百官,罕有畏妻的,大多都是三妻四妾,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就会沦为京中笑柄,但当事人似乎并不以为意,估计其中乐趣只有本人能体会。李永邦以前是不懂,现在却突然觉得做夫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旁人指手画脚的,关他们何事?再一深想,那两个有畏妻之名的官员,的确官阶是不高,但一直过得很平和,安乐,也没听说闹出什么家宅不宁的纠纷。

    坐车坐的时间久了,身体容易不舒服,他将她按倒自己腿上,替她轻轻揉了几下腰道:“谁敢休你啊!你那么厉害,你不休我就是给面子的了。好了,是我心眼小,我嘴巴坏,我给你赔不是。行了吧?别老拿太后挤兑我了,太后又不是我什么人,至于嘛。”

    “至于啊。”上官露侧过脸来仰视他,“就是喜欢看她对你发、情的样子。”她捂嘴偷笑,“还有你尴尬的要命,不知道要怎么办,如坐针毡的样子。笑死人了。比看话本子还带劲。真的,你要是同意,我让彤史专门为你俩写一则故事,保准感人肺腑,可歌可泣。”

    李永邦无语,这个皇后,拿他打趣最开心,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捉弄他的机会。看她笑的促狭,他却笑不出来,上官露很敏感的察觉到了,问他:“怎么了?”

    李永邦觉得此行去江南还是很有必要和她交待清楚的,当即道:“我想,我……父皇和母亲可能还在世。”

    上官露本来漫不经心的,听了这话:“啊?”

    “你说什么?”

    这种事都有?老皇帝和孝睿皇后竟然假死跑路?!!!

    她是很聪明的人,眨眼的功夫,立刻想通很多关节。比如说六年前永定和瑰阳还小,瑰阳甚至不比如今的明宣大,夫妻俩若是假死的话,一定会带上孩子们一起上路,也就是说,先帝假死的时候,永定奉旨送棺木入皇陵其实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候,之前,孝睿皇后肯定在宫外的某个地方等着皇帝,等时机成熟。

    这样一想,李永邦由头至尾被瞒在鼓里其实……还挺可怜的。

    没错,先帝貌似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他,一张龙椅。

    这在很多人眼里意味着先帝应该是很偏爱这个长子的。可‘他的死’对李永邦的打击也很大,他活着的消息却只让永定和瑰阳知道,这六年来,他陪伴的也是永定和瑰阳。大儿子就替他背锅,所以很难说,他不偏爱永定。起码相比起来,永定和父母共处的时间更长。试想一下,老皇帝就算对永定再严格,也不会像对永邦那样到严苛的地步。而也许正是这种严苛造成了李永邦性格上的反弹,父皇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而永定生长在比较公平的环境里,跟父母撒娇不会被说没规矩,到处去玩也不会被指责玩物丧志,永定开心的时候,永邦则很孤独。这种感觉,别的人也许不懂,上官露却很清楚,李永邦心底未必乐意老皇帝的安排,按照他的性格,他可能更喜欢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也好过被绑在龙椅上接受朝臣叩拜。他对权力并不热衷。相反,永定倒是可造之材,有勇有谋,但老皇帝金蝉脱壳之日,他年纪尚小,也难怪老皇帝要大儿子背锅。上官露有点郁闷,老皇帝把她也给诓了,这黑心的老皇帝!亏得她当初还纳闷,怎么老皇帝死了,永定和瑰阳对于父皇的死好像没有那么悲恸?难道是平时的关系淡漠?现在才回味过来,哦!!!这俩蔫坏的熊孩子根本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详情的,瑰阳还挺会做戏,灵堂前哭的跟真的一样,转过头去就把永邦给卖了,她觑了一眼身边神色落寞的李永邦,唉,当皇帝果然是孤家寡人啊!

    她不由的伸出手来摸了摸皇帝的头,感慨道:“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家里不受疼爱的那个孩子。”

    皇帝蹙眉,正想开口问什么意思,外面大臣便来请旨,此次涉案相关人等具体要如何处置?

    坦白说,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的,全杀了都可以,问题是其中有一个陆耀,陆家要是抄家灭族,实施起来那是有一定的困难的,因为又没有宫变,总不能冲进宫里绑了太后也一道杀了吧?为此,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不得不来探皇帝的口风。

    皇帝人虽然没有回京,在去扬州的路上,但是立即拟了一道旨,工部尚书陆耀罪大恶极,玩忽职守致使皇陵漏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念在其年事已高,便改杀头为流放,陆家在朝中为官的男丁一律革职,不得再启用。另外涉事的工部官员二十六名,吏部两名的和户部的五名,也全部抄家斩首,无一幸免,只是祸不涉及高堂妻儿罢了。

    御史台认为事关先帝,皇帝的处罚的似乎有些轻描淡写了,毕竟他们中饱私囊的那些钱,难道他们的家人就没有份一起享受吗?

    皇帝当然知道处罚的有些轻,可问题是,要不是皇陵漏水,他就不会前去查看,不去查看,就不会知道棺中的秘密,不会发现父母还在世,他原先是怒火冲天,想将陆氏一门抄家灭族的心都有了,但事情峰回路转,坏事一下变成了好事,对皇帝来说,贪赃枉法理法上是不容,但他的情感上已经没有很大的愤怒了,便不想连坐那些涉事官员的家人。

    御史台见上了几次折子都不奏效,特别是皇帝还不在京中,便只有作罢了。反正皇帝惩治了贪官,博了贤名,又亲赴皇陵,身负孝名,如今手下留情,再博得了一个‘仁’名,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为什么不喜欢痴情的上官明楼,跳楼也不要嫁给他,是有原因滴。。。这章过渡,下张妈妈们应该要出来了。。。

    第125章 金凤簪

    皇帝当然是没什么不好,太后却是非常的不好。

    她住在永寿宫本就是消息闭塞,等她知道事情始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亲被投入大牢,家中的男丁悉数革职,再加上受到上次事情的牵累,银楼关张,陆碧君这个空有其名的安溪公主又生死未卜,可以说,现在的陆家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顿。没有生计,没有财路,没有权势。要不是很久以前,陆家还颇有先见之明的安排了几个暗桩在宫中,估计她连这点微末的消息都收不到了。

    陆家连番受挫,不但太后受到打击,陆家人也倍感煎熬,陆燕的哥哥陆宗庆本就是个病秧子,如今眼看着陆家的主心骨陆耀垮台,陆宗庆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下子就病倒了,镇日里缠绵病榻,延医问药。陆燕知悉的时候,只觉得四面楚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求太皇太后,可她没有皇帝和皇后的允许,压根不能随意出入永寿宫,她不由的悲从中来,正要让侍女去慈宁宫请太皇太后的旨意,就听绯月匆匆的奔进来说:“太后,大事不好了,太后,陆大人他……陆大人故去了。”

    “你说什么?”太后跌坐在身后的罗汉榻上,紧张的问,“哪个陆大人,你说清楚?”

    绯月为难道:“是……是安溪公主的父亲,陆宗庆陆大人。”

    “哥哥……”太后的目色怔忡,眼神空洞,半晌,喉中泛起一股腥甜,霎那间,一口鲜血‘噗’的喷出来,绯月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淑兰嘴边挂着冷笑,但还是赶紧上前,搀扶住太后,面露关切道:“太后,您怎么了,您保重身体啊!”继而回头叱责绯月,“怎么不打听清楚了再来回话,这些不尽不实的消息休要在太后跟前胡说。”

    绯月喏喏道‘是’,垂头退了出去。

    太后捉牢了淑兰的手,紧紧捉着,疼的淑兰倒抽一口冷气,片刻后,太后仰天大笑起来:“好,很好!上官露,你手段高明,是我技不如人。但你等着,只要我一天不死,我就会跟你斗到底。这笔账,我一定要你悉数奉还!”

    淑兰赶忙端来了参茶,好言相劝道:“太后,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眼下,身子是顶重要的,要是连您都垮了,太后的家人可就连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太后深深吸了口气,用帕子抹去嘴角的点点猩红,抿了一口参茶,道:“是,如今陆家群龙无首,哀家是他们唯一的依仗了,哀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陆家就是一盘散沙,再无翻身的机会。”她意味深长的望了淑兰一眼,“没想到,今时今日,肯留在哀家身边为我尽忠的人竟只有你一个了。往日,我只当你资历最深,最难收服,轻易不肯交心,而今看来是我错了,那些个小的,一个比一个的不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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