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兰知道,太后这是被逼得穷途末路了,择到篮子里的都是菜,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一天,她忙跪下道:“奴婢听凭太后差遣,太后有什么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太后摆摆手道:“哀家没什么吩咐,只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即可。”

    淑兰狐疑的凑上前去,太后道:“去华妃那里搞点小动作,务必令她与哀家连成一线。”

    淑兰点头道‘是’:“奴婢会安排妥当的,太后就请放心。”

    随后仔细叮嘱身边的下人,太后气急呕血的消息便被封锁的严严实实,外人眼里瞧见的无非是这个节骨眼上,太后居然还有闲心听戏。

    绯月如今早已是华妃的人了,她不会往外说,但还是小心的往重华宫递了消息。

    华妃知悉后,拨弄着手里的珍珠道:“气的呕血还强挺着身子看戏,嗬!太后折戟沉沙,看来是有更大的图谋,只是不管什么图谋,都要好好‘韬光养晦’一阵子了。”

    “什么韬光养晦。”绿珠笑道:“依奴婢看,太后根本就是醉生梦死,谁不知道太后宫里的奴才和下人个个生的貌美。她这是要效仿敦敬太后?”

    华妃道:“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她醉生梦死,这样她的对手才不会提防她,以为她被重重一击,再也爬不起来了。也是让太皇太后安心,因为她若是为娘家的事痛心疾首,便表示她对陛下的处置不满,太皇太后会觉得她心生怨怼。”

    绿珠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娘娘,咱们——就不去探望一下?”绿珠小心翼翼的问,“皇后主子不在,由您代掌六宫事务,就算咱们要与太后划清界限,也不能任由她自生自灭啊……毕竟陛下明面上是处置了陆家,可太后只要一天还当着太后,咱们就得供着她老人家,要不然等陛下和皇后回来了,知道她是在娘娘您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反倒怪起娘娘来。”

    “是啊。”华妃喟叹道,“太后就是个烫手山芋。皇后真是好算计,坐享其成的好事从来就轮不到本宫,但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从来都是由本宫出头。说的好听赞一句‘能者多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若是与太后走到太近,让陛下知晓了,回头又要疑心我与太后勾结。我若是对太后不闻不问,礼法孝义上又过不去,真是一步好棋。什么代为执掌六宫!”华妃气的咬牙,“根本就是任由她上官露摆弄的傀儡。”

    “不过本宫也不是傻得。”华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不还有一个太皇太后吗,绿珠,你替本宫去慈宁宫走一趟,去请了老祖宗的意思,看太后那头要怎么办。”

    绿珠应声道‘是’,微一福身,便干活去了。

    待她人走的远了,如眉才一个闪身进了如意堂,对华妃道:“娘娘,瑞秋带到了。”

    华妃慢条斯理的‘嗯’了一声,如眉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瑞秋于是紧着身子,目不斜视的进了大殿,跪下朝华妃磕头道:“奴婢瑞秋,见过娘娘。奴婢知道自己笨嘴拙舌,娘娘不喜奴婢在娘娘跟前侍奉,这些时日,奴婢一直在后头洒扫后院,不敢在娘娘跟前碍眼,只是有几句话,奴婢实在是不得不对娘娘说。是真,是假,奴婢也不敢判断,但这事儿透着古怪,奴婢只得来禀告娘娘,请娘娘您定夺。”

    “说吧。”华妃无所谓道,“能说出什么大不了的。”

    瑞秋小心翼翼的问:“娘娘,您可还记得紫鹃吗?”

    华妃轻轻蹙眉,紫鹃?那个口没遮拦,叫她给绞了舌头的丫鬟?

    “她怎么了?”华妃沉声问。

    瑞秋答道:“因为上回的事,紫鹃挨了教训,但托娘娘的洪福,手下留情,紫鹃总算留下半条命来,而今一直和奴婢一起洒扫庭院,在一处当差。绿珠姐姐看她可怜,时不时的捎一些果点来看她,顺便开解一下她,说娘娘您总有一日会想起她的好来,到时候她就又能回娘娘您的身边伺候,紫鹃的心情也较从前好了许多。可紫鹃等了又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绿珠姐姐身上,却毫无音讯。直到有一天,奴婢干完活回来,正巧听见绿珠和紫鹃讲话,紫鹃是哑了的,便是绿珠姐姐一直在说,她说……”瑞秋斟酌着怯怯道,“她说‘我知道你是气我抢了你的差事,觉得娘娘信我不信你,才要与我置气,可我真没有要与你分庭抗礼的意思,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的。华妃娘娘心狠,连你这样打小在她身边侍候的都如此对待,我瞧着也心疼,可见在她跟前当差,我也不松快。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只怕有一天落得与你一般的下场,谁让你我都知道,娘娘就是这样的人呢。紫鹃,咱们不妨再寻个去处?你若信得过我,我还有一条生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里,华妃的脸色暗的能滴出墨汁来,瑞秋继续道:“绿珠姐姐之后和紫鹃咬耳朵,奴婢就没能听清她们说什么了,但当奴婢问起紫鹃的时候,紫鹃在奴婢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华妃探出身询问。

    瑞秋迎向华妃的双目:“皇后。”

    华妃轻笑一声,复又缓缓靠向身后的软垫,让人提了紫鹃过来,紫鹃现如今不能说话,所以不管她们说什么,她只管点头。她是答应了绿珠要投靠皇后没错,谁知被瑞秋发现了,瑞秋要拿来做文章,她没理由拆穿,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华妃了,与其拆穿瑞秋,使得华妃可能怀疑自己真的跟绿珠结党投靠了皇后,倒不如彻底装傻,反正在别人眼里,她没什么杀伤力,左右不了大势,但透过她,华妃能发现谁忠心,谁背主,自然不会放过。至于绿珠嘛……熬不熬得过去,端看她自己的能耐了。

    没多久,绿珠从慈宁宫回来了,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格外的压抑,不似往常,但她佯装无所察觉,道:“回禀娘娘,太皇太后知悉了太后的病情,已经着了太医去永寿宫为太后诊治,还夸娘娘您思虑周全,办事妥帖呢。”

    华妃却恍若未闻,只兀自从发间抽出一支七尾凤簪,丢到绿珠的脚下道:“绿珠啊,自打我执掌重华宫,最信赖和倚重的人就是你了,你跟了我也有六年了吧?”

    “是。”绿珠笑眯眯道,“全托赖娘娘的提携。”一边蹲下身去拾起簪子,拿帕子擦拭干净道:“娘娘不要这簪子了吗?这可是内侍局特地为娘娘您打造的七尾凤簪,精致无比,宫里只有娘娘能戴。”

    华妃自然知道,九尾凤簪是专属于皇后的,接下去的妃嫔按数递减,贵妃戴七尾,妃位戴五尾,至于妃子以下,身上和头上不能有任何凤凰图案,否则便视为大不敬。她目前仅仅是妃位,按照规制,是不能戴七尾凤簪的,且又无子嗣,但由于她向来是诸妃之首,皇后不在更让她代为执掌六宫,这七尾的簪子便算是皇后赏给华妃的特权了。

    华妃道:“那你倒是好运气,今日就让这簪子成全了你,只是可惜啊,你身为皇后的人,为皇后办事,要死,也该由皇后赐死,本宫的七尾凤簪赐死你,想来还是委屈了。”

    绿珠瞪大双眼:“娘娘您在说什么?”

    “本宫说什么你不懂?”华妃冷笑着,吩咐人把瑞秋和紫鹃提上来与她当面对质。本以为绿珠会惊慌失措或者哑口无言,谁知绿珠听后竟是眼中含泪,语带幽怨的指着她们两人道:“我待你二人真心实意,知道你们从娘娘身边调走了心里难受,时不时的去接济你们。谁知好心没好报,无端被反咬一口,是我枉做好人!”

    绿珠苦笑着朝华妃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道,今日无论奴婢说什么,都没法让娘娘相信奴婢了。可奴婢也有肺腑之言,必须要说与娘娘您听。也许在娘娘您眼里,她们是跟了您很久的奴仆,绝对不会背叛于您,哪怕您对她们施以重刑,她们都不会离开您。而奴婢是内侍局指派来的,不是您亲自□□的,并非知根知底的家奴,娘娘用着总觉得不踏实。可请娘娘明白一点,在这宫里求生存,往往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奴婢即便当真对娘娘有异心,在他处也无用武之地,因为阖宫的人都知道奴婢是重华宫的人,其他宫房的娘娘不会愿意相信我,接纳我,甚至重用我,奴婢既然到哪里去都讨不着好,为何还要做这种扯自己后腿的事?奴婢此生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娘娘您一直在这位置上牢牢地坐着,奴婢会竭尽全力的帮您,只有这样,奴婢才能保住自个儿,这是奴婢的心里话。”

    “奴婢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千方百计的往奴婢身上泼脏水是没用的,苍天可见,奴婢行的正坐的直。但是众口烁金,奴婢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但是奴婢在死之前——”绿珠指着瑞秋和紫鹃道,“娘娘,奴婢死了之后,您身边该用什么人,该信赖什么人,您可得自己想好了,奴婢再不能为您把关了。但是她们两个——这两个贱婢绝对不是忠于娘娘的,这一点奴婢万分的肯定。”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拿起那支凤簪朝自己的喉咙戳下去。

    华妃眯眼瞧着,绿珠是她见过最伶俐,最稳妥,最会办事的奴才,稍稍点拨就能明白她的心意,因此她一进宫,绿珠就成为了她的心腹。如果是别人的眼线那真是太可惜了。瑞秋她们也许是嫉妒她,但也有可能是说了真话,这一切华妃心里有数,但她不敢赌这个万一,特别是她进宫以后就没有赢过上官露一次,哪怕是和太后联手,都一样输的溃不成军,这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身边是不是被人安插了奸细。所以今日之事,只是对绿珠的试探。哪里知道她会那么干脆的自尽!

    华妃见惯了各种奴才的嘴脸,基本上到了这种节骨眼,只要是奸细,为了保命,怎么都该要吐露实情,现形了。

    眼下看来,绿珠变节的可能性很低,倒是瑞秋和紫鹃……华妃的眼尾扫过她们俩,嘴角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绯月早前来传话时就说过,太后安排了人手打算要在重华宫里动作,逼迫自己与太后连成一线,很明显,瑞秋和紫鹃就是受了指使的那个了。

    华妃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太监之前受了绿珠不少的照拂,实在不忍心看她血溅当场,当即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夺过那柄金钗。

    绿珠瞧着是下了死手的,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冲着自己的咽喉去的,她在簪子即将到达喉咙的时候,稍稍偏了一些,再加上小太监救得及时,簪子径自从她脖子划过,往耳根子那里去,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痕迹,顿时血流如注。

    绿珠为了逼真,旋即双腿一软,往地下一倒。

    华妃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太医来啊。”继而瞥了一眼瑞秋和紫鹃,哼笑道,“你们俩……看来我重华宫庙小,容不下你们两尊大佛,所以才上赶着要效忠太后,那本宫以后和永寿宫之间传递消息的事情可就全指望你们了。”

    瑞秋和紫鹃伫立在当场,瑟瑟发抖,一身的冷汗。

    第126章 熙园会

    与此同时,帝后的大驾也终于顺利的抵达扬州。

    因为事关皇家秘闱,帝后两个人若是同时出现在一个当地的富贾家里,似乎有些惹人怀疑,遂分开行动。皇帝带着几个亲卫去了熙园,那是以永定的名义买下的一处宅子,皇后则由上官明楼接驾,被安排在了最好的驿馆,三面临水,推开窗,便可见日影飞去,月影清斜。

    皇帝一身常服,轻车从简的到了目的地,留两个侍卫在门外守着,自己带了一个武功最高的进去。

    会客厅里仆从训练有素,请李永邦入座后上茶道:“这位官人,老爷这会子正见客,您稍待,不妨先用口茶,这茶是咱们老爷自家的茶园种的,你若是喜欢,走的时候也可带上一些。”

    他淡漠的‘唔’了一声,心想,这些奴仆怕也是不知情的。

    没多久,瑰阳自外头回来了,风风火火的,手里提了一个鸟笼,还穿的男装,一看就知道是上街玩去了。甫一进门,冷不丁的就见到皇帝,立刻呆住了,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道:“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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