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的。”

    “李家庄要过桃花岭,还要过子母山。多凶啊,你不要命啦!”

    阿泰对他微一颔首,仍是拉了媳妇往里走。

    热心肠的老汉在后头喊直了嗓子,捶胸顿足地骂:“你个夯货,自己不惜命就罢了,可惜你如花似玉的娘子啊!”

    敢情又是个怜香惜玉的!

    夫妻对视一眼。一个调皮地发笑,一个恨恨地磨牙。

    四周山林遮天蔽日,野树纵横。许是人迹罕至之故,越往里越狂野,植物繁盛得近乎狰狞。空气原始又彪悍,闻起来跟哪里都不一样。

    严锦被森林的湿度浸透了。头发和皮肤都发了黏。

    但是,她发现里头有数不尽的好吃的,再黏也甘之如饴:

    野栗子,松子,野核桃,野枣儿,野柿子,各种鲜丽浆果儿,各种肥嘟嘟的松菌……直叫人目不暇接,有如打开一个天然宝库!

    她激动坏了。边捡边吃,寻宝似的在里头兜逛,捡了一大篮子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丈夫讽刺说,“山里到处是你的哈喇子。”

    她眉飞色舞,得意极了:“我看咱大可不必种田嘛!别人又不敢进山,整座山脉的野果儿野菜都尽咱们捡!”

    此话换来丈夫毫不客气的鄙视,“跟松鼠和兔子抢吃的,亏你理直气壮!”

    他不再由着她。接过篮子,扣在扁担上。另一只手把人一抱,开始飞快地翻山越岭。

    掠过桃花岭,去往子母山,异况陡然发生了。

    林子里平地起风,乱树作响。松鼠、狐兔、獾子惊慌逃窜,“哧溜溜”潜走了踪迹!

    ——没过一会儿,百丈外的山头上,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

    严锦“啊呀”一声,死死勒住丈夫的脖子。

    “不怕。有人被虎盯上了。”男人镇定地说着,竟飞步冲了过去。

    只见那绿魆魆、阴森森的山坳中,果然腾跃着一只锦斑大虎,个头足有水牛般大!

    好一只八面威风的兽中王!

    两只兽瞳红猩猩的,蕴含魔光。獠牙尖戳戳的,森冷逼人——正剪尾弄风,扑着下面三个男人!

    那三人似已搏杀有时,浑身血淋淋的。步伐踉跄,没了章法。勉强腾挪躲避间,险象环生。生死已悬在一线上。

    想必也功夫了得,才能在虎爪下撑熬至此。

    只是,这大老虎绝非等闲的凶猛,迅如闪电,身似铁打,再高的武功经它几番掀扑,也已支离破碎。

    严锦瞧得肝胆直颤。

    耳边忽听丈夫惊叫了一声:“云信和尚!”

    原来,三人中有一僧侣,竟是他的熟人!

    他连忙将妻子往地上一放,捋掉扁担上的物件。

    锦斑虎抬头张了一眼。

    它的眼真是红的!像游戏里走出来的大怪物!极不寻常!

    只听它又是一声咆哮,把那铁尾剪了一剪,如同炸了个霹雳。伸腰一纵之间,满山乱叶“刷刷”狂舞,简直成了个妖怪逞威的现场。

    僧人眼看被逼入绝境,横空迎了上去,大气凛然道:“禅机已到!贫僧今日以身伺虎。你们快走!”

    阿泰瞠目戾然,张嘴一啸,好似蛟龙出海跃下山坳!半空抡起扁担,朝着虎头就拍将下去!

    下方三人集体张大了嘴,瞪着从天而降的杀神。

    那大虫果然是个成精的,知来者不善,落地就是一刨,转身腾空斜扑,上来掀他一爪!

    血盆大口“嗷”一声咆哮,满山震荡!

    阿泰扁担落空,干脆丢弃一旁,徒手擒虎!

    严锦吓得目眦欲裂,心想:完了完了!他托大了!

    却不料,她丈夫一身钢筋铁骨,施施然侧身一让,掌刀平削,铿锵一声,火光飞溅,竟把那虎爪“咔吧”撅断了!

    四个观战者:“……”

    这是人吗?

    那大虫吃痛之下,凶性大发,咆哮如雷。山中腥风猎猎,杀气腾腾,落叶与野果乱滚一气。

    ——严锦吓得抱住树干,四肢都发了软。

    她汉子却面无表情,只顾不慌不忙地逞威风。只听他烈吼一声,拖起那几百斤重的大物,狠狠往山壁上一掼!

    这一击果然有撼山之力!空洞的崖壁震如鸣钟,石块飞落如雨。

    男人傲立其间,有如大山的主宰者。

    而那兽中之王愣是成了一只花布袋,软绵绵滑落石壁,横在了野草上——睛光已然熄灭了。

    丈夫移动铁塔似的身躯,慢步上前去,挝住那锦斑花顶,冷漠地打量一二,才抬头向崖上的妻子看去。

    仿佛在说:没事,搞定了!

    妻子怔怔的,满脸的崇拜快要滴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隐藏设定:女主在人市时是没这么好看的,顶多算小清秀。现在的姿色是作者用金手指帮她加持出来的。

    来的三人是绝世美僧云信和尚,吊炸天的美世子秦漠,以及他的侍卫。

    第14章 美僧

    丈夫丢了老虎,慢步走到崖下。张开双臂,示意她往下跳。

    严锦伸长脖子一看,崖壁约七八米。不算太高,摔死人尽够了。万一接不准,就是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

    她磨蹭半天,硬是不敢把脚伸出去。苦着脸蹲下来,对他摆了摆手。丈夫瞧得直磨牙,又气又笑攀上来,一手夹住她,一手提篮往下纵。

    ——落地无声,未惹尘埃。

    严锦知他本事大,也不惊讶。只觉有点难为情,迅速瞥了那三人一眼,从他臂间滑了下来。

    眼睛向大老虎瞄着,心头还在怦怦狂跳。

    “它刚才眼睛是红的呀!”她沙着嗓子说。

    “你看错了。”阿泰懒洋洋回她。

    虎口逃生的那三人,还瘫软在死亡线上喘气。仿佛三只没有行动能力的雏鸟,充满依赖地望着他们。

    阿泰瞧向那僧人,张嘴便嘲讽起来:“什么叫禅机已到要以身伺虎,不知羞耻的和尚!分明是你干不过人家,倒要说成大义凛然的布施,这自欺欺人的习性改不了,还好意思妄想成佛!”

    那和尚被他呛得又咳又喘,接过话头笑道,“成佛倒也不急。合着周施主如今也不急要贫僧度化了。”

    两人同时笑起来。

    那僧人目光投向严锦,颇有兴味地问:“这位想必就是尊夫人吧?”

    阿泰掀了掀嘴皮,拉过严锦说,“……吾妻严氏。”

    他顿了顿,又意兴阑珊对妻子介绍道,“此僧法号云信。是个假正经的和尚。很会玩弄佛理,欺瞒世人,如今又跑去京城侍奉王亲贵族。你只认识便罢,往后见着他啐一口,自不必理会。”

    严锦听得一呆,惊疑地看着他的脸。

    丈夫的嘴角动了动,漏出一丝笑来。

    和尚笑骂着回敬他,“你这莽夫,侉得不知收敛。”

    他伸手扶住旁边大石,缓缓起身;慈眉善目慢行了过来,与严锦见了个僧礼。

    这和尚有着光风霁月的妙色身。面如银盆,目如朗星。

    看人时疏淡而不傲慢,温和却不狎昵,威仪极其端正。

    ——是个姿容清圣的美僧人。

    严锦自觉是红尘浊物,被他看着甚感羞惭,连忙双掌合十,躬腰致歉道:“拙夫说话无礼,圣僧切勿见怪!”

    男人们同时失笑。

    阿泰牙疼似的歪了歪嘴,斥道:“傻家伙还不打住!此处何来圣僧,老子满口牙被你酸倒了!”

    严锦羞红了脸。

    那和尚嗔笑道:“夫人天真温柔,倒叫你这侉子呼来喝去,好不知福!”

    “不知羞耻的和尚,看样子还真想把‘圣僧’二字生受了!”阿泰继续嘲讽着他。像不共戴天的死对头。

    严锦却是看得出来,两人情谊挺深。

    他平常与外人说话,很少讽刺得如此起劲的。

    地上那两人,此刻方把三魂七魄塞回躯壳里,起身略整仪容,一瘸一拐走上前来。

    其中一位眉眼冷冽,孤傲得似个修罗。受伤明显最重。衣裳都被老虎的爪风挠烂了,全身血迹斑斑,行走不太自如。

    另一男子,长相比云信和尚还好。

    他受伤轻,血迹也少。显见是受了保护的,一身玄色锦袍几无破损。

    姿容端的是美若神仙:斜长的凤眼,冷冷的薄唇,五官精致处难以描画。

    落难到如此地步,走来依然如君临天下般高贵夺目。

    严锦垂眼不敢多瞧。以免失了庄重,丢自己和丈夫的脸。

    人家好看也罢,圣洁也罢,尊贵也罢,孤傲也罢,跟她毕竟无关。

    ——她只祈求别是什么劳什子“男配”就好了!

    那美男子行到阿泰近前,梦呓似的叹道:“天下竟有先生这般奇伟人物!”

    他肃着表情,伸臂叉手,庄重往下一拜,“在下秦漠,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一听这大名,夫妇俩感觉如雷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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