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宥微微颔首。

    王哲翰拱手:“侄儿明白了。”这是试探他的能力。

    若是从楼君炎人生的分水岭着手,应该能窥探一二,想来查出那所谓的贵人并不难。

    暗流已在悄然涌动,谁也不知会在什么时候,酝酿出惊涛骇浪。

    楼君炎升官如此迅速,周围自然少不了恭贺溜须之人,但考虑到陆燕尔怀孕需静养,便谢绝了各路同僚的拜访,同僚们深知楼君炎脾气古怪,他能于酒肆大方宴请他们吃酒,该有的应酬也不会推拒,可他连升了几次官,此等光宗耀祖荣耀门楣的事,却从未在府中办过一次升迁宴。

    这令同僚们百思不得其解。

    有说他府邸简陋,不好意思设宴。

    有说他故意于帝王面前博取个好名声。

    当然,也有说他金屋藏娇,家中藏着美娇娘,不愿让人窥探分毫。

    众说纷纭。

    但至于究竟何种缘由,楼君炎自是清楚不过,他就是金屋藏娇,想将家中的小姑娘藏起来,在自己无惊人的权势前,让她尽可能少的面对危险。

    何况,陆燕尔经常于京城各大商铺走动,本就够惹人瞩目,若再加上四品尚书夫人的身份,岂不更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可这些天给他郁闷的真想办一场升迁宴,但总归只是想想罢了。

    这天公务少,又无应酬,楼君炎便早早回府,结果发现升迁文书不见了,眼眸当即一亮。

    这个迟钝的姑娘总算是发现了。

    可等到用过晚膳,他都没听陆燕尔提及半句,更不要说表现的意外惊喜了。

    他瞅瞅她如常的脸色:“燕尔,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陆燕尔目露茫然:“没有啊。”

    话倒是有,就想问问他,秋猎那场山火是靠他避了过去,还是靠她花的银子啊。

    当然,怕他盘问她为何能提前预知,就又不想问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楼君炎心中对此事也存了疑,可那天刚从骊山回来,看到她面露忐忑不安,他忽然就不想问了。

    何必事事非得弄个子丑牟寅来?

    楼君炎的脸色滞了滞,呼气,吸气,反复几次后,缓缓勾起一抹潋滟风华的笑。

    “真的没有吗?”

    陆燕尔:“真的没有。”

    “可我前段时间,在你的戏本子上放了一本书,可是今天却不见了。”

    楼君炎自知提示的够明显了,但陆燕尔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去哪儿了?”

    楼君炎追问:“扔哪儿去了?”

    “厨房。”艳红的唇瓣轻吐两字。

    楼君炎豁地起身,陡然拔高了音调:“厨房?”

    陆燕尔不解地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眸:“对啊!今儿上午外间的丫鬟来打扫屋子,我就让她们将那堆看完的孤话本子拿去厨房烧了,可能你的那本书被一起烧了吧。”

    “你!”

    楼君炎颤抖着手指了指陆燕尔,而后快步走到平日放书的几案上,细看之下,发现摆的是一摞经书史集,刚才进屋时竟没发现,还以为是素日的戏本子。

    昨日,升迁文书都还在,想来就是今日给扔了的。

    气的他直捏眉心。

    “你你你,你怎么不看一眼?万一是特别重要的书呢?”楼君炎郁闷不已,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幸亏他已经拿着文书就职上任工部尚书了,要不然还得再去求一份,岂非被同僚笑话死。

    陆燕尔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抬眸盈盈地看向他,秀眉微皱:“夫君,是何重要的书,我给你买十本可好?”

    十本?

    这根本就不是买不买十本的问题?

    楼君炎身子僵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时的心境,负气丢下一句,便转身去了书房。

    “买不回来了,我去书房看会儿书静静。”

    陆燕尔半眯着眼眸,莹白的手落在腹部上,绯色红唇微微翘起:”小家伙,你爹爹好像生气了呢?”

    过了几日,楼君炎胸口依旧憋闷不已,找陆宗兼喝酒解忧。

    结果陆宗兼听说他这一番骚操作,笑得前仰后倒,直拍桌子。

    “我们的楼大人真是不走寻常路,这玩的什么闺房游戏,我是看不懂猜不透了!”陆宗兼笑的止不住,“以后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情/趣,不妨教导小弟一二。”

    楼君炎脸色黑沉,顿觉这酒喝的寡然无味,他是求开解,不是求完虐。

    见他脸黑得滴墨,陆宗兼适时地止住笑:“你就是将文书直接塞到她手里,也比你这样子强,万一她没发现文书,反而从别处知道你升官的消息,你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她会怎么想?”

    楼君炎挑眉,没好气地说道:“会怎样想?”

    陆宗兼打趣道:“她会想,你在故意隐瞒她,为何要隐瞒她,是不信任她,还是你跟她的关系有了裂痕……诸如此类的各种想法都会有,要不然就是你有了其他的相好,她要是爱瞎猜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你不喜欢她,不爱她了。

    反正,姑娘家的心思最难猜,比嫌疑犯诡谲的心思还难猜,要不然怎会说女人心海底针?”

    楼君炎皱眉:“一派胡言,说的你好像很懂姑娘的心。”

    陆宗兼哼道:“我是不懂,但我见多了各种情杀,由爱生恨的不在少数,女人若狠起来简直不输于男人。”

    楼君炎脸色黑了黑:“越说越离谱。”

    “相爱时如胶似漆,可情人眼里向来容不下半点沙子,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就是感情破裂的关键因素,甚至挥刀相向。

    我曾办过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案子,一位妇人因夫君背着她将家里唯一的一张饼吃了,便以为夫君不知道心疼她,连一张饼都不分给她一半,可想而知又怎会对她好呢。

    后面,她夫君不过同邻居家的女人多说了两句,她竟然上升到怀疑别人有私情,进而挥刀阉了自己的夫君。可哪里知道,她夫君背着她吃的那张饼发霉了,甚至还长了虫子,扔了可惜,留给家中娘子又怕娘子吃了生病,就自己偷偷吃了。”

    楼君炎漆黑的眸子微微沉了一下,笃信道:“燕尔是最好的,最聪明的,绝非你口中这般无知蠢笨的妇人!”

    陆宗兼举了举酒杯,顺着他的话,颇为无奈地说:“对,你夫人最好,最聪明。”

    也是你最喜欢的。

    而他自己开年即将成亲,却娶不到最喜欢的,是自己选的姑娘,却非他心中所属。

    楼君炎淡淡地瞧了一眼陆宗兼,漫不经心地问道:“骊山纵火的嫌犯查的如何了?”

    陆宗兼垂了垂眸,懊恼道:“别说了,一点踪迹都没查到,边境那边也没查到任何可疑的人,我估摸着他们可能分散隐匿于大晋各处,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楼君炎轻转酒杯,眸色渐渐深邃,轻啜了一口:“是挺难的。”

    陆宗兼忽然凑到了楼君炎跟前,笑着给他斟了杯酒:“楼大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如给小弟提供些帮助?”

    楼君炎面色无波无澜,勾唇:“查案这种事,我向来不甚在行,恐怕还得你自己多琢磨了。”

    陆宗兼笑着眯起了眼睛:“比如,动动你手下的……情报网?”

    楼君炎眼皮登时一跳。

    “我劝陆大人酒可以乱喝,话可别乱说,我是断然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楼君炎佛了佛衣袖,一派大义凛然的样子。

    身为人臣,却私设各种情报网,几乎等同于谋逆。

    陆宗兼盯着楼君炎看了半晌,忽地笑了。

    “楼兄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就算袖子里装满了万贯家产也是你承袭父辈所得,以楼君炎的人品自然不会如此,是我阴/私了,胡乱猜测,莫怪莫怪!”

    怎是胡乱猜测?

    楼君炎你就是手握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只是暂无证据罢了。

    眼尾一挑,楼君炎状似无意地开口:“若我真成了大逆不道装弄权术的佞臣,你当如何?”

    陆宗兼微愣,迅速敛去神色:“你不会!”

    “如果呢?”

    “楼兄,我想没有如果!“陆宗兼顿了顿,”而且,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两个月前,柳姝娘因夫家的一些私事回了趟蜀地,再回京城时,陆燕尔怀孕已有三月有余了,柳姝娘刚回到京中宅子便带着好些补品登门拜访。

    一则探望陆燕尔的身子,二则感谢陆燕尔派人照看那条家养的小黑狗。

    陆燕尔倚靠在软榻上,抿了抿唇,便示意晚晴将东西接了过去,笑着问道:

    “姝娘姐姐,蜀地的事情处理的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尤其是我以前的婆母处处挑剔,她还想让我在他们家养继子,一辈子不再嫁人,我怎么肯?他们便不肯放我离开,要不然,以我的名义过继好孩子,我早就回来了。”柳姝娘面色忿忿不平,眼角略带疲惫之色,显然想起在夫家的遭遇依旧是意恨难平。

    须臾,又生感慨:“还是京城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也无人管束着。”

    “姐姐莫不如就找个京城人家嫁了,以后再不回蜀地,那些人自然拿你没办法了。”陆燕尔捂了捂嘴,笑道。

    “欸,别说我这些糟心事了,你怀着身子,可得让肚子里的孩子多听听高兴的事。要不然,孩子生出来长着一副苦瓜面孔,你该怪姐姐经常给你到苦水了。”柳姝娘说着,眼珠子忽地一转,眼尖地发现陆燕尔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走之前就见你这镯子挺别致的,也没仔细瞧瞧,如今我可得好生瞧瞧,去买个同你一模一样的。”

    “这是定做的,姐姐可能买不到了。”陆燕尔伸出纤细瓷白的手腕,清润的眼眸微眨。

    柳姝娘轻握住她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镯子质地上乘,鱼身微凉,是块品相好的玉,样式尚可,却也不算是巧夺天工,可因着上面的三瓣桃花胎记,给它增色不少呢。”

    陆燕尔眯眼:“姐姐可说错了,我这个手镯绝对算得上巧夺天工。”单凭它的内里乾坤,可比那些花架子手镯强多了。

    “哦?”

    柳姝娘扬眉,抬手转了转陆燕尔的手镯,手指不经意佛过陆燕尔手腕上,微微一顿,神色略带诧异:“你!”

    “你……你就得瑟吧,改明儿我去找人定做个比你这个更好的手镯。”

    “那我可得等着看看,姐姐要买个什么花样儿的镯子。”陆燕尔顺势收回了手,笑的眉眼弯弯。

    那般灿烂的笑,恍若漫天星辰皆鞠于她眼中,柳姝娘看得微微有些晃眼。

    可能错了。

    晚上,陆燕尔舒服地窝在楼君炎怀里,手里翻阅着一本《三字经》,自己瞎谱上调子,轻声哼唱了起来。

    软音清灵,余音袅袅,娓娓动听。

    楼君炎不自觉放下手中书卷,听得入神,越发享受这场听觉盛宴时,哼唱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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