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曦是个天性爽朗的大姑娘,说话不至于直来直去口无遮拦,可也从不遮遮掩掩,只是偶尔提到什么不愿意让旁人知晓的,或者是现如今还不适宜说出口来的话题时,生硬明显的转移话题,这点儿给张球和吴世泽看来关系都还是有些过于生疏感觉罢了,其余时候,三人都是有说有笑的,已经越来越少有头回见面时的剑拔弩张了,除了面对时不时犯抽的张球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以外。

    现在的时节,正值立冬,加上塔瓦族的地界只与冰天雪地的俄罗斯边境隔着一条江河,遥遥对望,山上的气温又比山下的夏凉东更冷,所以这里格外的寒冷,尤其是入了夜之后,不盖上几床厚被子,根本就捂不暖身体,睡不着,睁眼能直直的看到第二天早上。

    陆晨曦身体刚受了重伤,体质又本身偏虚,冬日里从幼时开始就常常手脚冰冷,经过这次意外后,更甚了,即便吴世泽按照之前找来这几日却突然托人捎了信来有急事这几日暂且不能来,让他先按着方子煮药吃的大夫仔细诊治后开出的药方子来,熬好了给她喝下,又嘱咐了张球悉心照料,自己则是时时刻刻,随传随到,就在自己睡觉屋外旁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一座帐篷,睡了进去,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也依然没什么好转,那些药,只起到了一定的止疼作用,并不能彻底的根除。

    “二哥,你找来的大夫你自己居然还不知道人家住哪儿,你骗谁呢?你前日子不是还说这个横大夫是你的一个什么老相识吗?怎么这会儿子又说和人家其实也没那么熟啊?你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吴世泽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尤其是对吴亦,这是头一回,他不懂规矩的对着自己的二哥一通乱吼,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他真急眼儿了,陆晨曦的疼痛反反复复,可只要一喝药就没事了,但只要一过四个时辰便又会重新发作起来,而且会比上一次更加的疼,他向来不懂什么医术,更别提那些个奇门蛊术了。

    那个大夫他除了名字,什么也不清楚,毕竟最开始横公是吴亦找来给陆晨曦看病的,所以一旦是陆晨曦的病情出了什么问题,找不到横公,他就只能来找吴亦麻烦了,而且从之前的话来看,他老早就怀疑吴亦了,这说的话前言不对后语,自相矛盾,能出现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吴亦在说谎,要么就是有什么事被这家伙给竭力隐瞒起来了,这种时候,不施以逼问,以吴亦的性子,断是半个字都不会说出来的。

    吴亦闻言,别过脸,倒真不敢看吴世泽的眼睛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什么啊?横公大夫你以为他是二哥专用的吗?人家四处行医,悬壶济世,忙着呢!给你地址,没准儿也不在家里,要不是给你二哥薄面,压根儿不会来看的,而且人家也没说不来呀!不是说等几天嘛!人家有急事,怎么着?你还不让人家去办啊?尽想着你那姑娘,也太自私了些吧!阿泽,二哥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就说嘛!红颜祸水,你呀!是被..........”

    “小陆都难受死了,她还要等几天啊?那药方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喝下去是不疼了,可是过一段时间又疼起来,而且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更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吴世泽向来不喜欢听吴亦说教,如今心里头一心紧紧系着陆晨曦的安危,更没心情在这里听他东扯一段,西扯一段,半天说不到他要的重点上了,遂还没等其把话说完,便是抬手,打断,“还有,二哥,昨儿晚我怎么看见你嘱咐何隽收拾收拾东西,今儿早先行下山,去想办法准备一辆车子来,我说过吧?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宜下山去我们,你没听你儿子说吗?李士群已经封城,就为了搜捕小陆,咱们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年纪大了,也不至于昏庸到这种地步啊!”

    听着吴世泽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大不敬的话,吴亦眉头紧锁,抬手,毫不犹豫,在话音落下后,一巴掌扇在吴世泽的脸上,身手向来矫健敏锐的他没躲,挺胸抬头,竟是直邦邦的站在那里给自己打。

    但即便如此,吴亦的气也难消,先是颤着一根食指,指了指吴世泽,“你个混账东西,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然后又反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谁?我是你哥!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我昏庸?!”接着先是指向山下的方向,“你也不仔细动脑子想想,延卿雪卿还有咱们大哥可都还在长春城里。”最后是陆晨曦住的帐屋,“那丫头是谁啊?跟你沾亲带故还是血浓于水啊?为了一个外人,弃自己的家人于不顾,吴世泽,你怎么回事儿?!”

    这几天无论吴亦如何盘问,吴世泽都还是坚持说自己对陆晨曦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的想法,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还她当年的救命之恩,吴亦没在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的惨烈,他是命悬一线啊!陆晨曦能当机立断地做出让自己先走,她来段后的决定,是有多大的勇气才干得出来,他欠她的何止一条命,是一份纯稚的情义,既然她早已拿他当朋友了,那朋友有难是不是应该两肋插刀?更何况他的这点忙离插刀还远着呢!

    “她不是外人,他是我的恩人,二哥,至少等五十回来了,再说下山的事,球儿来的时候已经封城了,算算,不过也才过了四日,长春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李士群逐门逐户的搜,怎么也得花上至少一周的时间,你现在去了,也不一定能进去啊!”吴世泽深呼吸一大口气,摇头,见硬得不行,只好来软的,先劝住再说,遂好声好气,“延卿雪卿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是时候该让他们历练历练了,大哥不还在吗?能出什么大事,你若是真担心,就先自己下去吧!不过仔细些,也不知道那天,天那么黑,我们的长相有没有被看清楚.......万事小心吧!”

    吴亦到底是吴世泽的二哥,打一个胎里跑出来的,加上一起相处了二十几年,怎么着也是比旁的人多些了解的,吴世泽很清楚,他二哥这个人呐!向来行事小心谨慎,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这两句话,一直挂在吴亦嘴边,还时常被用来教育张球,所以他很清楚哪怕一件事有万分之一不保险的地方,依照吴亦的性子,也断不会去做什么,最后那句话,他是故意那么说的。

    果不其然,刚说完,方才还叫嚣着要立即下山回城的吴亦闻言后,又有些踌躇不定的犹豫了。

    何隽应了吴亦的吩咐,是早早的抄近路,跑下了山,可除了租到一辆人家平常用来装禾草的木头拉牛车以外,再没有像样的了,就这样也能一直找到黄昏时分,上山时他也已经做好了被吴亦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了,却不成想半路上遇到了失踪了差不多有三天时间的熊五十,刚开始因为熊五十行山路的方式实在是特别,不在路上好好的走,反而在树上像只猴子一样跳来跃去的,而且速度快到,他只看到些残影,若不是熊五十先看到了他,主动跳下来寻他,他没准儿真以为那几道残影不过是生长在这密林深处的小动物罢了,反正怎么都不会联想到是他的。

    “嘿!你不是那个...........那个...........谁谁谁来着?”

    熊五十似乎已经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儿了,那个,谁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出来。

    何隽无奈,只能好心提醒,“我叫何隽,你怎么才回来?”说着,抬眼,歪头,又往熊五十身后瞄了几眼,却是空无一人,想起熊五十下山去的目的,不免奇怪,“欸?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什么人?除了我还有谁?”熊五十一下子没能理解何隽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反复在脑子里琢磨半天才明白,“哦!陆诚他们呀!陆家老宅被封了,还有好几十个人把守着,那阵势若是普通人连后门都溜不进去,我呢!有些门路,进去看了看,可是除了巡逻的兵头子以外,谁都不在,估计是都被移送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跟踪那姓李的两天了,也没见他去什么牢房之类的地方过,昨儿个我偷听着,说是什么已经移送去关东了,后来就没有相关了,不过我听那个不男不女跟姓李的说,只再给他两天的时间,要是还找不到人,这城门只能打开了。”

    “不男不女?谁啊?”何隽听到再过两天就能开城门,心里先是松了口气,这下子怕是不用硬闯了,少了些风险,接着仔细斟酌熊五十的话,想到新奇处,不懂,便询问究竟。

    熊五十对连这么明显的字面意思都听不懂的何隽摆出一副格外惊讶的嘴脸,“这你都不知道?!不男不女啊!就是既不是男人又不像女人吗?”

    “啊?”何隽还是不懂。

    熊五十摇头叹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过难得有比他还笨的人,他还是很高兴解释的,“兄弟你这脑子也太........一个女人穿着男人的衣服,打扮成男人的模样,可又没有男人那种气质,那不就是不像男又不像女嘛!这都不懂。”

    “既然你已经打听到陆诚他们被移送的地方,那为何现在就回来了?”何隽点头,这次明白了,只是算了算时日,想来熊五十是当天就来回的,不免又疑惑起来。

    熊五十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关东在哪啊!听着好像挺远的,我怕我若是仔细搜寻,那小丫头回头见我太长时间不回来,闹腾起来,所以就只能先回来了,她的蛊毒还没解,眼睛又看不见,真要出了什么事,烨华出关,还不得弄死我!我可没那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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