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良久,傅沧泓忽然站起身来,冲他一抱拳:“不管怎样,多谢你相陪,今日这酒,我请了。”

    放下一锭银子,傅沧泓飘然而去。

    落落寡欢地回到皇宫中,傅沧泓仰面躺在榻上,呼呼大睡过去。

    御书房中。

    “冯大人,冯大人。”

    “何事?”

    “这——南宫墨率领大军,已然将吴将军团团围住!”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冯翊也是猛然一怔,“冯大人,你看要不要,立即去通禀皇上?”

    “先等等吧,把战报搁在这儿。”待龚楷离去,冯翊又翻开桌上的战报看了看,心头顿时沉重异常——这天下的风云,果然是旦夕瞬变啊,越是临近成功,越是难以驾控,看来从前,是他们都低估对手了。

    十拿九稳。

    其实世间从无十拿九稳之事,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都不敢说是十拿九稳。

    所谓人生,所谓争天下,不过也是一场赌局,纵然有王者之命,也需要一定的运气,否则定然难以取胜。

    冯翊来回踱着步子,终于有些理解傅沧泓那难以言述的孤独了——每个王者都是孤独的,没有人能够完全地理解他们。

    王者看似风光荣耀,却时时身处刀尖之上,非经历极多的磨难,终究不能成就大事业。

    非凡之业,定要非凡之人方能成之,那么傅沧泓,是这个非凡之人吗?

    冯翊觉得,自己的思维也变得很混乱起来。

    此一仗的结果如何,将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布局,如果傅沧泓失去夜璃歌,绝对是无法完成的。

    人生是一场游戏。

    征伐天下也是一场游戏。

    只是这场游戏着实不好玩,因为谁输,赔上的便是身家性命。

    “皇上召见——”曹仁的声音忽然响起。

    “嗯?”冯翊抬头,浓眉微微蹙起。

    “冯大人。”曹仁腆着张笑脸,徐步走进,“这就请吧。”

    进得龙赫殿,却见傅沧泓斜歪在榻上,眉宇间全是倦色。

    冯翊跪下请安,得到傅沧泓的允准后,方才站起身来。

    “曹仁,让他们都退下吧。”

    “是。”

    待殿中安静下来,傅沧泓方才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向冯翊:“前方,可有战报来?”

    “皇上?”

    “说实话。”

    “金瑞传来消息,说南宫墨率领军队大举进攻,已然将吴铠的军队困,困住。”

    话说出了口,半晌不闻声息,冯翊抬头,却见傅沧泓一脸凝默,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皇上?”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冯翊心中满是担忧,伏身一拜,方才转身离去。

    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傅沧泓轻轻哼了声——家事、国事,如今都变得乱糟糟一团,而这罪魁祸首,却不知算到谁头上。

    “璃歌——”他下意识地喊了声,才发现自己身边空空如也——没有璃歌,只有他一个人。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崩溃的。

    ……

    安静的庭院里,女子静静地坐着,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有多久没有享受过如此安宁的时光了?

    什么都不想,也不必去计算什么这的那的,任由心灵像鸟儿一般在空中飞舞。

    多好。

    只要她不是北宏的皇后,便可以放得下一切。

    不是皇后……所以悠游天下。

    不是皇后,所以什么都不必理论。

    不是皇后,谁胜谁负,便与她再无半点干系。

    “走吧……”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从此后悠游天下,不再过问凡尘中事。”

    哀也罢喜也罢悲也罢痛也罢,都无关了。

    不是看得破吗?

    确实看得破。

    这世间的一切,她早已尽收眼底,也明白只要放下,便能真正放下。

    好,便是了,了,便是好。

    有什么不能了,有什么不能好呢?

    她站起身来,走向屋子。

    “西楚泉。”

    “哦?”男子转头看向她。

    “想过离开吗?”

    “我无所谓。”西楚泉摊摊手,“你也知道,我向来独身一人,要去哪里,自己说了便算。”

    “你要是想走,我们可以马上出发。”傅沧骜也在旁边附和道。

    “那好——”夜璃歌刹那下定决心,“我们——走。”

    “你真拿定主意了?不会后悔?”

    夜璃歌却没有作声。

    不后悔吗?

    真不后悔吗?

    “你还是想想吧,要是走到一半又回来,那不是白折腾?”

    夜璃歌不言语了。

    “我说你啊,”西楚泉双手环胸,“在什么事上都是清楚利落的,偏偏牵扯上他,就是这般扯三挂四……”

    “你们,让我想一想。”

    夜璃歌言罢,又转头走出门去。

    “这女人啊,毕竟是女人。”西楚泉和傅沧骜对视一眼,均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夜璃歌独自一人坐在树下,陷入深深的沉思中——西楚泉和傅沧骜说得都没有错,恐怕她自己,已经无法真正丢得开傅沧泓了。

    怎么可能丢得下呢?

    他们两个之间的牵绊,已经不再是家国后宫那么简单。

    而是——感情。

    像她这样的女人,普天之下来去之如,一个男人如果想拴住她,除了感情别无其它。

    权势、富贵、名利,这一切可以抛下,便能抛下,抛不下的只有他。

    可是傅沧泓……她也知道,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确实怪不着傅沧泓,但是又如何呢?

    将来,这样的事不知会发生多少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多少次,如果能果决一点,彻底断了心中那份念想,倒是好的。

    只要不再爱,就不会受伤,傅沧泓有多少个女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起身走到门边,夜璃歌拉开门扇,一眼便看见男子立在树下,身影萧索。

    他看着她,就那样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言语,夜璃歌想关上门,手却软了。

    “璃歌。”傅沧泓走上前来,拉起她的手,“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等等。”夜璃歌将手抽出来,返回屋里,不等她开口,西楚泉便先耸耸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夜璃歌啊,纵然你本事大过天去,这一辈子,只怕却仍是被那个男人给吃定了,纵然是大罗金仙下凡来,也解不开束在你身上的情网。”

    若是从前,夜璃歌一定会回嘴,可是今番,她只是无比抱歉地看了西楚泉和傅沧骜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夜璃歌。”傅沧骜忽然出声叫住她。

    “嗯?”

    “对他,你不能太顺从了,得好好地治一治,让他长点记性,不敢胡来。”

    “谢谢。”夜璃歌嫣然一笑,抬头看着这个与她丈夫有着相同面容的男子,胸中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化成一句,“沧骜,你会是我一生一世的朋友,一生,一世。”

    傅沧骜咧咧嘴,笑了,是那种非常开心的笑。

    他抬起手,放在胸口上:“夜璃歌,你也会是,我这一生一世,唯一想保护的人,一生,一世。”

    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也永远不会说出口。

    第四百零九章:疑猜

    龙赫殿中一派静寂,傅沧泓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了,单剩他们夫妻二人。

    “璃歌……”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

    “你,你不生气了?”

    “生气?”夜璃歌摇摇头,“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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