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娇下午时候虽找去了南院,可惜当时赵襄敏不在院中,而是在跟言双凤说话。
    周婆子去收拾房间,才发现王娇站在屋内,她知道这是万马山庄的大小姐,还以为找错了房间。
    不料言老爷子因听闻她在,便要见见,又去跟老爷子寒暄了半天,说了些万马山庄上的事儿,自然多是跟马儿相关,王娇心不在焉,勉强应酬。
    晚上总算堵着人,王娇心喜非常。
    周婆子老于世故,自然看了出来,但她觉着“吉祥”是言双凤的,这小姑娘只怕不晓得。
    忍了半宿,见王娇没有要走的意思,周婆子故意道:“听说二姑娘在陪姨太太吃饭,今晚上怕是不过来了,吉祥,你要不要过去瞧瞧?”
    王娇在旁抢着道:“我听说吉祥哥哥的腿上有伤,这月黑风高天又冷,可不要随意走动。”
    周婆子道:“这个不怕,我们二姑娘吩咐过,每天人参鸡汤的养着,已经大好了呢。”
    王娇则哼道:“若是去我们庄子,那几百上千年的人参都有,吉祥哥哥,你不如去我们万马山庄住吧?”
    周婆子大惊,没想到如今的小姑娘都这样生性,她忙看向赵襄敏,却见他微微抬了眉眼:“你们山庄当真有万马?”
    王娇只觉眼前星光灿然,受宠若惊地忙道:“那倒没有,不过也有千余匹了。是北镇头一号的,其他的马庄没比得上的……这虎啸山庄也才十几匹。”
    赵襄敏若有所思道:“那果然是不错。”
    王娇忙道:“吉祥哥哥在这虎啸山庄是委屈了,我们明儿启程,你随我去如何?”
    周婆子气的发蒙,顾不得讲礼之类:“王姑娘这是什么话,怎么跑到人家里抢人呢?”
    王娇见她一晚上在这儿晃,早也不高兴了,嘟嘴道:“吉祥哥哥是客人,到谁家里是他自愿的。”
    正说到这儿,就听得门口有人笑道:“谁是客人啊?”
    说话间,却是言双凤带着如意走了进来,双眼滴溜溜地在屋内一转,她不理王娇,只看着赵襄敏似笑非笑地:“原来你是客人,你要走吗?”
    赵襄敏手一松,把书放下:“我是客人主人,无非是你一句话。”
    王娇惊愕,她在这儿坐了半宿,就像是对着座冰山,如今这冰山仿佛有点儿要融化的意思。
    言双凤哼道:“这是什么话,王大小姐盛情难却,不如你就去吧,我看你也挺乐意的。”
    赵襄敏道:“你赶我走?”
    言双凤白眼:“是啊,我赶你走,你怎么不走?”
    赵襄敏却一笑:“因为我早说过了,你撵我我也不走。”
    言双凤的唇角一动:“呸,你难道要赖在这儿?有道是人往高处走,别在这儿委屈了你。”
    赵襄敏叹气:“我最委屈的是,你不懂我的心。”
    言双凤闻言回头。
    先前她还是按捺不住来了,在门口听到两人对答,竟生出一股无名的醋意怒火。
    本还想揶揄嘲讽,可是对上赵襄敏的目光,那些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只又恼又恨,半喜欢半无奈地望着他。
    两人旁若无人,彼此对视,旁边的周婆子,如意,王娇都看呆了,尤其是王姑娘,嘴巴已经不由自主地大张,眼神痴痴呆呆:原来于她而言的冰山,在言双凤面前,却是一座“火山”。
    偏这时侯,如意忸怩地小声道:“哎呀!我可听不得这些,周大娘咱们快走吧,怪叫人脸红的。”
    周婆子总算出了口气,故意看了眼王娇,也笑道:“这有什么?再脸红的你又不是没看过听过……这点儿就受不住了?不过,咱们也确实该离了这儿,不能这么没眼色的。”见王娇兀自杵着不动,周婆子不由分说握住手腕,拉着她往外就走。
    第28章
    王大小姐被拽着出了门, 不情不愿地叫:“你这老婆子的手真硬,别拉拉扯扯地快放开我!”
    言双凤听了这声响,才意识到人都走了, 而她方才居然当着人的面儿恍神。
    她的心跳的发慌,赶忙转身,看着地上的炭炉颜色暗了,便俯身假装拨弄炉火。
    门外似是如意,看好戏似的说:“大小姐,也不早了您还是快回去歇息罢。”
    王娇被气得发蒙,对屋内道:“她怎么不走?”
    周婆子嘿地一笑:“这您就别管了。”
    言双凤听到这里,便放下火筷子起身:“吉祥, 你方才为何跟王姑娘打听他们庄子有多少匹马?”
    赵襄敏道:“他们既然号称万马山庄, 我便好奇到底是不是真,随口一问。”
    言双凤扫了扫衣袖:“虽然没有一万匹,不过在本地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赵襄敏道:“确实如此。”
    言双凤挑眉:“然后呢?”
    “然后?”
    言双凤冷哼了声:“这王大小姐对你, 瞎子也看出是冬天的萝卜——动了心儿了,既然他们家是首屈一指的,你为什么还说不去呢?那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万马山庄确实是风头正劲,非现在的虎啸山庄可比,王姑娘又年轻貌美,且是万马山庄的大小姐,倘若赵襄敏是个走投无路、类似元夕似的人, 那么把王娇跟她摆在一起,只要不是傻子, 就该知道要选谁去依仗。
    而且王娇对赵襄敏还甚是感兴趣。
    赵襄敏道:“两全齐美?”
    “别跟我装傻, ”言双凤本来极好强的, 可有些话无法讳言:“我们庄子上的马儿, 加上那些老弱的,才几十匹,哪儿能跟万马山庄家财万贯比。”
    赵襄敏道:“这个确实比不了。”
    言双凤自己虽承认,可听他也这么说,却即刻竖起眼睛。
    赵襄敏望着她恼怒的模样:“但他们有一样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嗯?”
    赵襄敏道:“凤二姑娘,世间只有一个。就在这儿。”
    言双凤的心砰地又是一动,好像有个大火星在心底炸开。
    她不是个能彻底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顷刻间眼中顿时有喜色流溢出来,虽然还强忍着不肯让自己表露的那么明显,但唇角却又按捺不住地开始上扬。
    终于言双凤啐了口:“呸,你到底从哪儿学的这些话,总是会哄人开心儿。”
    赵襄敏垂眸道:“心里的话,不用学,想到就说出来了。”
    言双凤嗔嗔地瞪了他一眼:“你真不想去万马山庄?”
    赵襄敏老神在在地回答:“不去。便赖在这儿了。”
    言双凤噗嗤笑了出来:“算你还有点儿良心,我那些山参啊鸡汤啊,没白给你喝!”直到这会儿她心里的恼怒跟猜忌都烟消云散,便走到桌边上坐下,拉过他手底的书看了眼,半是赞许半闲话搭讪地:“我一看这些字就眼晕,你倒是能沉得住气。”
    赵襄敏则不动声色地盖住她的手,言双凤抬眸,却没有撤回。
    室内又是一阵异样的沉默,外头的声音也都消失无踪了,如此安静,让言双凤心里略略地有点儿慌,她便道:“不过,我可要告诉你……我们山庄如今虽然比不上别的,可是早年下,龙城这一带,提起虎啸山庄,谁不伸出大拇指?”
    赵襄敏轻轻地揉着她的手:“这是当然,立国的时候,牧政司的军马场便是庄子管着的,别说是龙城一带,就算是放眼四海,虎啸山庄也是首屈一指。”
    这句话砸进了言双凤的心底,她的眼睛顿时更亮了几分,在赵襄敏眼中,简直比桌上的烛火还要灿入人心。
    “这你也知道了?”言双凤惊喜交加地看着赵襄敏,笑意中多了几分自傲:“当年我们太/祖爷在的时候,山庄可风光了,整个大启朝的军马有一大半都是我们山庄里出去的,那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万马,如今这万马山庄那会儿还没有名号呢!”
    赵襄敏目光柔和,微笑着听她说。
    言双凤见他不语,便忙道:“怎么,你不相信?以为我在吹牛?”
    赵襄敏摇头:“你说的,我都信。”把言双凤的手握紧了些,忽地他道:“凤二,你放心。”
    言双凤眨眨眼:“放心什么?”
    赵襄敏缓声说:“有朝一日,虎啸山庄必然会重现当年的荣光。”
    言双凤原先还狐疑赵襄敏的那句“我都信”,毕竟她觉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可听到赵襄敏回答的那句,不由得她不震惊动容。
    言双凤是山庄的人,竭尽所能想要做到的是把山庄撑下去,她当然也想虎啸山庄重现往日风采,但偏又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
    咽了口唾液,言双凤的眼圈儿微微地发红,双眸无端竟有些湿润,她轻叹着转开头,像是苦笑也像是无奈地:“哼,好听的谁不会说呢,这话,我也只听听高兴罢了。”
    虽如此说,心里却是真真的喜悦,比吃了蜜糖还要甜美熨帖。
    赵襄敏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抚住,让她重新看着自己。
    目光对上,赵襄敏道:“你记着我这句。我许你的。”
    言双凤直了双眼,赵襄敏打量了她一会儿,终于慢慢靠近过来,微微歪头,已然轻轻吻落。
    门外,如意偷偷地向内张望,却又赶忙捂住眼睛。
    次日早上,陶蛮准备启程告辞。
    她原先就打算只是探望一番,并没有想留宿,何况还发现赵襄敏这般棘手的角色,一夜思忖,陶蛮觉着不该久留。
    只有王娇哭丧着脸,不肯走,却也不能不走。
    正在收拾,一名下属突然来报了个消息,元夕听后很是惊愕,赶忙进来告诉了。
    陶蛮微微色变:“当真?”
    元夕道:“这会儿已经进了厅内了,夫人要不要去看看情形?”
    陶蛮又惊又疑:“守备居然亲临,绝不会是冲着凤儿来的,难道是因为那位?”
    “多半如此,”元夕皱眉道:“夫人,眼下该如何是好?听闻张大人这次来意不善,咱们的人说,大门口上都安置了士兵把守。”
    陶蛮也有些紧张:“如果吉祥真是你所知那人,张守备未必能为难他,可若是你想错了的话……今日只怕大祸临头了!”
    元夕屏息,他虽然对于自己的耳力跟记性都极有自信,可此刻却也有点儿拿捏不准:“万一我记错了,而客栈里的人命案又跟此人相关,那岂不是会连累夫人?”
    陶蛮思来想去:“我人在这里,跟庄子又是亲戚,躲是躲不过了,罢了!如今只见机行事。”
    就在陶蛮跟元夕商量之时,山庄厅内,言双凤因得知消息,也赶忙亲自迎了出来。
    还不到厅中,就见一队人马奔入,把二门跟厅门廊下都站满了,一个个都是身着铠甲手按腰刀之徒,威风凛凛,气势惊人。
    如意跟李顺在言双凤身侧一左一右,两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简直吓呆,言双凤深吸一口气,眼见张守备同另一人从二门处走了进来。
    言双凤特别留心张守备的脸色,不看不要紧,一看更是心弦紧绷。
    当初她去守备府拜会,张守备虽然是不咸不淡的,但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时常带笑,可是今日,他竟死板着一张冷脸,像是来找杀父仇人似的。
    言双凤心知不好,面上偏偏挤出笑意,上前屈膝行礼:“张大人,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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