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料和顏色,使得这帐篷有别于其他的,加上处于营地最后方,想必所有人都会认得它。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只是因过于残旧而褪色,并非用料或者设计特殊。
    项籍来到,轻声叫了叫里面的人:『亚父...』才掀开帐幔进去。
    甫入内,会看见佈满蛛网的柜子和没点着的灯檯,在黑夜里显得阴森诡秘。
    但项籍却没有被这些不合理的事物所吓倒,只是再往前走,看见一个老人正背对着自己坐着。老人看着的,是一幅掛在木架上的大秦版图,密麻麻且潦草的字遍布于版图的每一角落。
    项籍停在老人身后约五步的距离,跪下叩拜,彷彿此老人在大楚有着比皇帝甚至他自己还要崇高的地位。
    老人知道他正对自己行礼,但仍不肯转身,反而站了起来,让项籍看见他一身残旧且满是补丁的衣衫,以及戴在满头花发上,一顶歪了的冠。
    老人走近地图,伸出右手的食指戳了戳版图的东北方。项籍一看,就认出那是河北的鉅鹿,昔日自己就在那里败秦军,擒章邯。
    『怎样?想起自己的丰功伟绩吗?』老人终于开口,声音雄浑的彷彿还值壮年。
    项籍听后,心里一惊,不解为何他能知道自己内心想法。他尷尬地笑了笑,徐徐道:『果然世间上,没有事能瞒得过亚父。』
    『哼!跟爱人吵架了,就懂得来找我当和事佬,但残杀那二十万无辜俘虏时,就把我的话丢到粪坑里!』老人不屑的道。
    项籍回想当初自己下令坑杀秦卒的场景,一时间不懂的辩驳,只是口吃的道:『当、当时我只、只是想...』
    『只是想,那些秦兵的性命与你无关,所以可以随意肆杀!对吧?』老人忽然转身,露出一张苍白得足以于昏暗中照明,狰狞的鬼面。
    面无血色的他让项籍低头不敢直视,只听他接着骂道:『鉅鹿一役是这样,龙踞山那次又是这样!难道士兵就不是人,性命可以给你随意玩弄吗?!!』
    项籍就知道他是说自己于讨伐檮杌一战时,只顾着为虞茴报仇,任由士兵被塌石压死也不下令指挥撤退。
    『这么多年来,我传你的黄老之道,教你如何放弃争强好胜,万事要以大局为重。』他失望流泪,接着道:『亏你还懂得用来教训那个丫头!可是连你自己也做不到,凭什么教别人?!!就因为一个女人,牺牲了过半的手足,这样值得吗?!』
    他缓缓伸出右手指着项籍,继续斥责道:『还是说,在你心中根本没想过要平定这个乱世,为百姓谋福?你征战多年,难道为的只是满足自己的权欲?』他把指头的目标移向右方远处,接着道:『其他人对你来说,都只是让你踏上皇位的枯骨吗?!』老人居然一脚踢在项籍身上,使得他在地上打滚,伤势加剧而咳血。
    老人不理会,反而一手揪起他的衣??领,道:『你看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还有资格当一军之帅吗?』
    项籍一直低着头,细声道:『要让亚父失望,我实在没有顏面再当楚军主将...』他从未讲过这种话。
    『那怎么办?让项庄那个小子做吗?让士兵们各自为政吗?!!』老人忽然插嘴,全程瞪大双眼盯着项籍,但过后又冷静下来,放开了他的衣领。
    他双手放后,越过项籍身旁,平静的道:『我已经替你写了封信寄去穷奇门,你去找他们,世上只有他们可以帮你。』
    『嗯?』项籍困惑起来。
    『你和那个女娃不是中毒吗?你们俩想要命的就一起去...』老人冷冷的道。
    『啥?!她会死?不会的,她...咳咳、一点症状都没有,馀毒应该清了。』
    『她那个会医术的好姐妹不是说过吗?这种西域奇毒不是单靠运功针灸就能排出。若然过上几个月,馀毒发作起来...哼哼、与你现在无异!』
    项籍浑身抽搐的跪下,双手搂着老人的腰间乞求道:『亚父,您教我,教我怎样劝她,她生了我的气,现在已经...咳咳!』他激动地咳血。
    『...要不这样,您老人家亲自替我出面,劝她留下,千万不要走!』
    老人冷笑道:『她连你也不怕,会怕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吗?要哄她的话,你自己去!』
    项籍脸色一沉,只想唯有硬着头皮对虞茴道歉,却又听老人道:『解毒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锻炼她的武艺和你的的器量。我可不想你再次因为她受伤而分神,害死更多的兄弟!』
    项籍忽然感动,对老人作揖道别后,就跑了出去。
    他只道亚父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伙头,给我烧火!』
    他走近灶头,轻轻吩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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