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侯府。
    梁成遂已经在家称病数日,在自己院中未曾踏出过一步。
    与崔家的亲事他自己也是情愿的,在崔大姑娘面前从来都摆出一副谦和君子的姿态,一朝被撞破,这亲自然是结不成了。
    好在崔家为了女儿的脸面,并不会主动宣扬就是了,但以崔大人在军中的威望,哪怕李翾不插手此事,梁成遂也绝不会好过。
    不过这些且都算作后话,对于他来说,还有更迫切、更棘手的问题。
    “庸医、全都是庸医!”梁成遂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谦和形象,暴躁的将药碗摔在了地上。
    自从那夜跟莲心发生了关系后,他下-身竟再也没了反应。
    虽说试了许多法子,无论是吃药、吃补品,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却不见成效。
    张氏同样焦灼,却只得好生劝道:“阿遂,你先别急,哪有那么快就见效的?”
    “莲心那个蹄子在何处?我非要了她的命不可——”梁成遂恨不得将莲心抽筋拔骨,全然不记得是自己先出了损招。
    张氏忙道:“娘已经把她关了起来,你放心,她绝对翻不出风浪。”
    听了她的话,梁成遂非但没有脸色缓和,反而脸色阴沉的盯着自己娘亲。“相信您?当初是谁放跑了莲心?”
    张氏对上儿子怨毒的目光,心中“咯噔”一声。
    她不好再多说什么,出了他的卧房后叫来丫鬟,吩咐她们仔细服侍着。
    直到走出了廊庑,还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瓷器的破碎声。
    张氏捏紧了帕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正院。
    本该出现在柴房的莲心,现如今正好吃好喝的被养在张氏的院中。
    原因无他,既是梁成遂不能人道,与他最后发生过关系的莲心,就成了张氏眼中唯一的希望。
    她巴不得莲心能一举怀上梁成遂的骨肉,好替他延续血脉。
    当顾昭和梁茴姐妹去给张氏请安时,正巧遇上莲心身边还跟着张氏的丫鬟,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表姑娘安好。”莲心特意向顾昭问好,笑吟吟的道:“这大半年不见,姑娘的美貌更胜往昔。”
    她这话说得轻狂,梁茴和梁芸都皱起了眉。
    顾昭并不气恼,只是淡淡一笑。
    即便她真的怀着梁成遂的骨肉,也不该如此张扬。若梁成遂真的不行了,她的作用就只剩下诞育子嗣而已。
    这手段称不上高明,甚至自绝生路。
    在顾昭面前碰了个软钉子,莲心不大舒坦,正欲再挑衅时,只见张氏带着人回来了。
    “谁让你出来的?”张氏脸色沉沉的对丫鬟道:“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从房中出来!”
    张氏话音才落,便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来拉她。
    莲心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已然被人带走。
    “昭昭,别放在心上。”张氏转过头,对顾昭和颜悦色的道:“一个不懂规矩的下人罢了,舅母罚她。”
    自从梁成遂事发后,张氏对顾昭的态度大为改变。
    一来她需要顾昭帮着一起保守秘密,二来定国公夫人喜欢顾昭,既是得罪了崔家,往后少不得要走定国公府的门路。
    张氏亲自牵着顾昭的手往房中走,把梁蓉气得不轻。
    “听说长公主派人来请你去宫中了?”张氏温声问道。
    顾昭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轻声回道:“殿下是派人送了帖子来。”
    才过了十五,长公主就想派人过来,还是被周太后给劝住了,好不容易挨到出了正月,长公主迫不?????及待的让人来请。
    她进宫就意味着时常会见到天子,而她甚至都没想好该如何面对。
    “舅母替你准备了些进宫要带的东西,已经命人送到了闻溪院。”张氏殷勤的道:“可是明日就走?”
    若她不回去,长公主势必会起疑心,而且留在侯府中,又要面对张氏……
    顾昭垂下眸子,低低应了一声。
    因着这个理由,她早早的起身告退,张氏亲自将她送出了门。
    回去的路才走到一半,梁成越从旁边的甬路上走出来,显然是特意在等她。
    “昭昭,我还没好好向你道歉。”他叫住了顾昭,面上透着些愧疚。“若不是你及时出门,怕就着了老三的道——”
    顾昭摇了摇头,心平气和的道:“是三表哥做了错事,与二表哥您无关。眼下您最要紧的事是春闱,不必为了我分心。”
    她还不至于迁怒到梁成越身上。
    虽说是因他识人不明才着了梁成遂的道,可多年苦读不易,顾昭不想梁成越的前途毁于一旦。
    “我先回去了。”她不等梁成越再多说什么,微微屈膝行礼后,就带着人离开。
    梁成越捏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待自己金榜题名后便会亲自告知顾昭两人的亲事,再风风光光的与她定亲。
    就当做给她的补偿罢。
    ***
    翌日。
    顾昭带着怀霜和落蕊进宫,初丹则是继续留在侯府。
    等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顾昭还没下车,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帘外响起。“昭昭,你可回来啦!”
    顾昭忙掀开车帘。
    只见长公主正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顾昭惊讶的道:“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来接你呀!”说着,长公主朝她伸出了手。
    顾昭小心翼翼的扶着长公主的手下了马车,才站稳时,长公主迫不及待的上前抱住了她。“昭昭,我好想你!”
    “我也想殿下了。”顾昭也笑着回抱住了长公主,萦绕在心头的烦闷顿时消散了许多。
    两人许久没见,索性也没坐轿子,挽着手一起往永寿宫走。
    长公主给顾昭讲着过年时的趣事,说起了今年的烟花很好看,她没看到真的很可惜。
    “殿下,您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我喜欢看烟花的事?”顾昭心中一动,突然问道。
    长公主点了点头,道:“我告诉了皇兄。”
    难怪天子特意命人在侯府外放了一场烟火,原来是从长公主这里知道的。
    顾昭心中五味杂陈。
    她很难再用天子对她仅是同情或是可怜来欺骗自己,她也知道天子并非轻浮之人,会拿她玩笑或是取乐。
    “皇兄、皇兄——”还没等顾昭整理好自己的心绪,便听到长公主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迎面过来的正是天子銮舆,顾昭这才发现她们快到永寿宫了。
    见到她们过来,天子示意停下。
    “皇兄,您是刚见了母后回来么?”长公主接到了顾昭心情很好,声音都是雀跃的。
    李翾微微颔首,神色温和的跟她说话,注意力却分了大半在顾昭身上。
    只见顾昭正在长公主身后两步的位置蹲身行礼,也不称呼他。她起身之后,也是垂着眸子不肯上前。
    十数日不见,小姑娘倒跟他生分起来。
    李翾知道她向来谨慎,原本在人前就要避嫌,如今怕是愈发要跟他疏远了。
    他微不可查的蹙起了眉,当看到顾昭尖尖的下颌时,才察觉她比上元节见面时又瘦了些,不免有些心疼。
    可是在侯府过得不顺心?
    又或许自己对她说的话让她格外困扰?
    李翾在心中闪过这两个念头,没有掩饰的看了顾昭一眼。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顾昭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毕竟是在甬路上,天子兄妹略说了两句话,便各自分开了。
    看着顾昭有些逃也似的拉着长公主离开,天子微微勾起唇角。
    幸而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中没有厌恶,只是躲闪——她心里还有不安和害怕,需要一一化解。
    这些事,自然要他来做。
    等她们回到永寿宫见了周太后,她关心的问了顾昭在家中的情形,便让顾昭先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一连数日天子都没再来永寿宫,只是让张卓英来给太后送些补品,顺带还有给长公主、顾昭的小玩意儿。
    起初顾昭以为天子是为了避开她,就没有多想。可若天子来,必然会有通传,顾昭完全可以躲开。只要他不刻意等她,两人是不会见到的。
    后来听太后无意中念叨了句天子近来政务繁忙,顾昭又不免担心他是旧疾复发,才没过来给太后请安。
    终于在张卓英送来一匣子南边送来的鲜果时,顾昭见长公主没在,低声问道:“张总管,皇上那里可一切都好?”
    张卓英听到顾昭这话,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他奉了皇上之命常来永寿宫送东西,可不就是为了等顾姑娘这句话?
    “皇上一切都好。”张卓英停顿了下,才又道:“近来确实忙了些,才没来永寿宫。”
    顾昭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皇上旧疾也没有再发作过,您不必挂心。”张卓英按照来时天子的吩咐,若姑娘问起时,只说他无碍便是。
    他的话倒勾起了顾昭更深的怀疑。
    自己的嗅觉称得上灵敏,张卓英衣袖上有草药的香气,显然是在御前侍候过汤药。
    顾昭使了个眼色,怀霜立刻递了一个纸包给张卓英。
    “喝多了酽茶不好。”她轻声道:“这是柯大哥给的方子,是能养神的药茶。”
    这药茶是上元节前她亲自挑选药材配的,上元节时天子说了那些话后,她反而犹豫着没有送出去。
    天子曾数次护过她,如今有能帮上忙的地方,她也不好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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