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的叫阵声,在群山间来回激荡。转瞬,就点起了一场无名业火。将山坡下的万余双眼睛,烧了个通红。

    注1:五代时期,黄河入海口比现在偏北,莱州湾还没有形成。渤海湾沿线很多地区,包括现在的天津,都在海面之下。

    第十一章 磐石(八)

    “杀过去,推平他们!”正对着冰墙的方位,几名幽州将领勃然大怒。不待向韩匡美请示,就带领着各自的部属,直冲而上。

    一万六千大军进攻不到一千人驻守的小小堡寨,守军居然还敢主动挑衅。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将其一鼓而下,幽州将士们的脸还往哪搁?

    然而,现实却很快,就让他们的头脑恢复了冷静。

    冰,绵延不绝的冰,还有被踩硬了的积雪,从冰筑的城墙脚下蔓延开来,沿着山坡一路向下。将近小半面山坡,凡是能落脚的地方,都覆盖上了一层又滑又硬的坚壳。特别靠近冰墙处的最后一百五十步范围,简直就是一面完完整整的冰镜子。若是不做充足的准备就直接跑上去,肯定会在最短时间就被摔得头破血流!

    “直娘贼,有种就杀过来受死!”“过来受死……”“受死……”

    群山之间,回声萦萦绕绕,迟迟不肯散去。冰墙上,刚刚受了呼延琮煽动而呐喊叫嚣的两家将士们,直至此刻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喊什么。一个个侧转头望着老不修,嘴巴开咧,哭笑不得。

    “喊,接着喊啊!大声喊!”呼延琮才不在乎大家伙的目光,挥舞手臂,继续大声动员。“咱们这点儿人,无论怎么虚张声势,都没下面那些家伙动静大。干脆直接戳破了他们的牛皮!让他们有种就现在杀过了一决生死,不敢过来就是没种!”

    “直娘贼,有种就杀过来受死!”“直娘贼,有种就杀过来受死!”“过来受死……”“受死……”原本准备跟呼延琮好生理论一番的陶大春等人,恍然大悟。再度哄笑着扯开嗓子,将挑衅的话语一遍遍重复。

    人数不到对手十分之一,气势上当然很难压倒对手。所以扬长避短,就是最佳选择。利用地形优势,给下面的幽州军出一个难题。如果幽州军贸然踩着冰面儿发起进攻,肯定会吃一个大亏。如果幽州军选择了谨慎行事,则说明他们先前故意折腾出来的动静,纯属于吹大的猪尿泡,根本当不得大伙用力一戳。

    “直娘贼,找死爷爷就成全你们!”已经停步在半山腰处的那几支幽州将士心里头,再度被勾起了熊熊烈火,怒吼着,继续向前推进。

    才走了十几步,鞋底儿就因为沾满了冰渣雪沫儿,变得更湿更滑,“噗通!”“噗通!”“噗通!”……,摔了满山坡的滚地葫芦。

    不过,这群幽州将士身上真有股子蛮劲儿,都已经被摔得鼻青脸肿了,却依旧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继续向前攀登。手中的长枪短刀,都被利用成了冰锥,凿得漫山遍野,一片铿锵之声。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一片急促的铜锣声,忽然从下面的山路上响了起来,制止了众幽州将士的冒险。却是韩匡美本人已经赶到,发觉有数百忠心耿耿的爪牙准备拼死一战,所以果断下令鸣金,从而避免了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牺牲。

    “这小子,倒也没辜负了他的高贵血脉!”先派遣几名亲兵拿着自己的令箭,徒步去将山坡上的爪牙们拉回,韩匡美随即便开始仔细观察起了对面的防御设施来。越看,越觉得郑子明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而耶律赤犬和马延煦等辈,输给此人着实不冤。

    “大帅,贼人辱我过甚,若不给其以教训,恐怕有损我军士气!”见韩匡美不断冲着冰墙点头,马延煦私聘的记室参军韩倬凑上前,试探着提议。

    他的好友兼东主马延煦壮志未酬,先丢了一只手臂,这辈子是不可能再独领一军了。而他心中的雄图壮志,却不能没了着落。所以不待马延煦的伤势稳定下来,他就又主动请缨,加入了韩匡美的幕府。

    韩匡美虽然心里头恼恨韩倬伙同马延煦两个,先前故意把自家侄儿抛弃在死地。看在其祖父,当朝权臣,鲁国公,南府丞相韩延徽的面子上,倒也不敢过分刁难与他。因此听到了韩倬的谏言之后,略作斟酌,便微微点头,“此言甚是,不给贼人点儿颜色看看,他们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呢!来人,传老夫的将令,让射雕手赶紧跟上来!”

    “是!”亲兵都头韩重威答应一声,上前接过令旗,沿山路小跑着冲向整个大军的末尾。不多时,便将韩匡美最倚重的一支队伍给带到了帅旗之下。

    这支队伍由三十名帽子上插着白色尾羽的弓箭手组成,民族分为汉、奚、秣鞨、契丹、女真,长相各异,说话的声音也是南腔北调。但这三十名士卒手里,却清一色地持着由辽国名匠亲自制作的檀色大弓。每张弓的拉力,至少都在两石以上。臂长七尺,弦粗三分,弓弝处的包铜,被磨得闪闪发亮。(注1)

    这种打扮的弓箭手,无论膂力还是准头,都是千里挑一。并且每年都要经过节度使以上级别高官的亲手检测,合格的有赏,本事退步者直接从队伍里剔除,空出来的名额则由后起之秀取代。筛选标准之严格,在整个辽国,都首屈一指。但是,凡能通过考核留下来者,都会被授予射雕手之职,平素供给等同于战兵都头,破敌后的分赃标准,也与都头毫厘不差。

    是以,一个射雕手的战斗力,往往超过十个战兵。特别是在远距离战斗中,只要能配给充足的弓箭,三个射雕手联合起来,足以将对面上百人压制得无法抬头。

    数量稀少,选拔严格,供养负担沉重,威力天下无双。所以,不到关键时刻,军队的主将轻易不会动用。而只要动用,往往就会令战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今天的战事虽然远未到关键时刻,却涉及到了整个大军的脸面。所以,韩匡美也不想再藏私,待射雕手们一到,立刻指点着山顶上耀眼生花的冰墙吩咐:“赵尔德、拔悉米,萧楚雄,你们三个各带一队弟兄,想办法靠上去,杀一杀敌军威风!”

    “遵命!”三名带头的射雕手躬身施了个礼,旋即将麾下弟兄迅速分成了三股。各自寻找不同的落脚点,跳跃着朝冰墙靠近。一队队,身形灵活宛若猎食的野狼。

    “鸣金,命令山坡上的弟兄把队形分散开,尽量撤得乱一些,干扰敌军判断!”目送着射雕手们离开,韩匡美想了想,又沉声吩咐。

    作为百战宿将,他从没指望几十名射雕手,就能够直接击溃坚城后的敌军。他需要的是,射雕手们的行动,能够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进而严重削弱对方的士气。当然,万一哪个射雕手走运,能当场射杀敌军大将,就更令人开心了。常言道:将乃三军之胆。失去了主心骨的乡勇们,即便平素训练再严格,也会迅速分崩离析。

    “遵命!”亲兵们答应着去传递命令。不多时,低沉的铜锣声再度敲响,“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咣咣咣……”宛若破庙里的晚钟般,不停地摧残着人的耳朵。

    山坡上奉命后撤的那几伙幽州兵闻听,立刻在十将和都头们的招呼下,分散开了队形。装作士气受到严重打击模样,东一簇,西一簇,跌跌撞撞往下溜。虽然只有数百人,身影却布满了小半个山坡。并且时不时做出一些极为狼狈的跌倒动作,引得冰墙上哄笑连连。

    “哈哈哈,怎么不敢上来了。没种了不是,爷爷还在等着你呢!”

    “走了,走了!哈哈,两文钱买个泥巴茶壶,本事都在嘴儿上了!哈哈哈,哈哈哈……”

    冰墙上,呼延琮等人愈发得意,挑衅、叫嚣、羞辱,若不是耐着有陶三春这个女将在场,真恨不得解开裤带朝着城外撒上一泡。谁也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迅速朝自己靠近。

    从战场右侧迂回而前的赵尔德,第一个走到了距离冰墙二百步范围之内。其麾下的九名射雕手,佝偻着身体,分散成扇面形,借着岩石和枯树的掩护,紧随其后。七尺长的角弓,被众人悄悄地取下来,横在膝盖上。带着倒刺的狼牙箭,也被迅速从箭壶中拿出,一支接一支插在了身前三尺处的冰缝之中。

    “预备——”赵尔德低声召唤,随即深吸一口气,迅速弯腰。左手前推,后手勾住一支狼牙箭迅速后带,借助腰杆重新伸直的惯性,双臂用力将角弓拉了个满圆。

    “放!”凭借弯腰前目光的预判,他朝着冰城上某个高大的黑壮汉射出了今天的第一箭。然后看都不看,再度俯身,勾箭,运力、直腰,将第二支狼牙,朝着先前同一个位置射了过去。

    “嗖——”“嗖嗖——”“嗖嗖嗖——”十几道寒光,猛地从距离冰墙二百步远亮起。闪电般,直扑呼延琮和他身边的弟兄。待呼延琮等人听到羽箭破空声之后想要躲闪,哪里还来得及?只能凭借本能将身体向下缩了缩,以期能避开要害,不至于当场被冷箭射个透心凉!

    “呯!”千钧一发之际,有面盾牌从左下方飞来,挡住了三支羽箭。第四支羽箭却从半空中直冲而下,正中一名绿林好汉的脑门。锐利的狼牙刺破额骨,刺破颅骨,从毡帽的边缘,吐出一股殷红。倒霉的好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仰面便倒。

    第五、第六、第七支狼牙箭落下,带起三蓬浓重的血雾。第八、第九支狼牙箭落点略低,命中了冰铸的城垛口,溅起了两团粗大的白烟。将城垛口凿豁的箭头,却去势未衰,又借着惯性向内推进了足足三寸许,才终于停了下来。粗大的箭杆带着黑色的尾羽,在垛口外摇摇晃晃。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战场中央偏左,战场左侧,各自距离冰城二百步左右的位置,也连续腾起了数道寒光。更多的狼牙箭被从预想不到的远处,射上了城头。带起更多的血雾,制造出更多的无法瞑目的尸体。

    注1:据出土的元代长弓实测,弓长138cm,上、下弓臂长均为33cm,弓梢长34cm,弓弝长18cm。弓身用碱土溶液做表面碳化处理,所以呈现暗红色,俗称“润羊血”。

    第十一章 磐石(九)

    “轰!”“轰轰轰轰!”在接连挨了三轮羽箭之后,城头上的弩车终于开始了反击。一支支丈许长的弩箭凌空扑下,在两百多步远的山坡上,溅起了漫天雪沫和冰渣。

    众射雕手被吓了一跳,攻击的节奏顿时停滞。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这边毫发无损,嘴里发出疯狂的大笑,瞄准城头再度拉圆了角弓。

    弩车的威力虽然巨大,但准头却不尽人意。并且装填过程甚为耗时耗力,半晌都发射不了一轮。而角弓的发射准头和频率,则完全依赖开弓者的本事。只要臂力充足,一名训练有素的射雕手在十几个弹指间,就能把整整一壶箭尽数射向目标。(注1)

    转眼间,冰墙上就又飘起了一团团血雾。毫无防备的乡勇和呼延家将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低下头四下躲避。而冰墙外的幽州神雕手们,则毫不客气地将战线从大约二百步位置,又向前推进了五六十步,直到再也找不见合适的落脚点,才重新分散开,朝着城头继续倾泻致命的雕翎。

    “反击,反击!”陶大春终于组织起了一群弟兄,以墙垛为遮挡,挽弓向城外的敌军展开了攒射。然而,乡勇们手中的弓以一石弓居多,最强不过一石半力,准头也照着对方差得太远。仓促之间所射出的羽箭,要么只飞了八九十步,就彻底失去了力道,在地面上徒劳地蹭出一道道白烟。要么勉强达到了一百四十步范围,却离目标至少五尺开外,除了吓射雕手们一跳之外,未能取得任何战果。

    “嗤!”射雕手头目赵尔德冷笑着用弓梢将一根“路过”自己附近的流矢磕歪,顺手抄住箭杆,掂了掂,随即搭上自家弓臂,朝着冰墙上那个络腮胡子大块头一箭射回。

    “阿爷小心——!”呼延云大声惊呼,抄起一面盾牌,迅速挡在自家父亲身前。雕翎羽箭正中盾牌中心,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巨大的冲击力推着盾牌连连后退,恰恰砸上了呼延琮的鼻子尖儿。

    “嗯呜——”饶是大部分力气已经被自家女儿的手臂化解掉,呼延琮依旧被砸得眼泪直淌。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咸的,一时间,鼻孔里五味尘杂。

    “阿爷,阿爷你怎么样……”呼延云吓得脸色煞白,赶紧扭过头去查看自家老父的伤势。呼延琮却一把推开了他,指着冰墙外的幽州射雕手们高声咆哮,“奶奶的,还有完没完了!谁有三石弓,给老子取一个三石弓来!看老子不射死他!”

    三石强弓乃为平素勇将们锻炼臂力所用之物,通常根本不会用于实战。所以一时间,哪里能够找得出来?倒是郭信手里,握着把的朱漆大弓,看上去勉强有几分硬弓的模样。然而郭信却舍不得给任何人用,对呼延琮的叫嚷充耳不闻。

    “借我用用又用不坏,别那么小气!”呼延琮向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连喊了好几嗓子得不到回应,干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郭信身边,劈手便抢。

    郭信身上还带着伤,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转眼间便被推到了墙垛后的旮旯里,朱漆弓当即易主。呼延琮顺手又抢了三支羽箭,加在左手指缝里,起身、引弓、松弦,“嗖嗖嗖”,三支羽箭连珠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了三道耀眼的闪电。

    “好——”众喽啰齐声喝彩,均为自家大头领的神射而感到骄傲。然而,很快,他们的喝彩声便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一个个红着脸,耷拉下脑袋,恨不得找个冰窟窿朝里头钻。

    三支雕翎羽箭,呈品字形排开,呼啸着扑向敌军,一开始,的确气势惊人。只可惜,品字的三张口彼此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飞着飞着,就上下东西,各朝一个方向,最后集体不知所踪!

    “奶奶的,老子就不信射你不中!”呼延琮饶是脸皮厚,也觉得双颊发烫。从身边乡勇的腰间抢过一个满满当当的箭壶,搭上一支又一支羽箭,朝着目标连番猛射。

    自从数月之前被杨无敌一箭贯胸之后,他可是没少在射技上下功夫。上好的角弓拉断了四五张,柳木制造的靶子也射烂了七八回。然而,明明于平素训练时十箭能中六七,实战中,却一二再,再而三地丢人露怯。眼看着一壶箭都快射完了,战绩依旧为零。反倒把城外很多射雕手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这边,不停地朝着他发射冷箭。砸得他所藏身的墙垛冰渣乱飞。

    “给我!”有人猫着腰,快速冲上前,自呼延琮手里夺走了朱漆大弓。

    呼延琮大怒,张嘴就要问候对方老娘。然而,脏话才冒到嗓子眼儿,却又果断咽回了肚子里头。

    从他手里抢走了朱漆大弓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儿子呼延赞。只见后者猫腰顺着冰墙继续向前滑行了数尺,猛地站稳脚跟,转身,引弓,松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三尺长的雕翎羽箭如闪电般,飞下了城头。随即,在一百三十步外的位置,溅起了一抹耀眼的红。(注2)

    “啊——”有名正在弯弓搭箭的幽州射雕手难以置信的瞪圆双眼,惨叫着,缓缓跌倒。血顺着胸口与脖颈交界的位置,喷射而出,将周围的冰面儿染出一道又粗又长的痕迹,与四周围的纯正的白色相对照,格外醒目。

    事发突然,敌我双方,预先都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齐齐为之一愣。数支原本该飞向城头的狼牙箭,相继偏离了目的地,或者高高地窜上的半空然后陡然掉落,或者贴着地面撞上了墙角,溅起一团团孱弱的烟尘。

    那呼延赞却好像早已习惯了给大伙制造惊喜,毫不停顿地又是“嗖嗖”两箭,将一名秣鞨射雕手和一名室韦射雕手放翻在地,手捂着肚子来回翻滚。鲜红色的血浆如同喷泉般,一会儿喷在冰面上,染得通红一片,一会儿又对着天空腾起老高。

    “好,呼延将军神射!”到了此刻,城头上的众喽啰和乡勇们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从冰铸的城垛口或者木头盾牌之后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喝彩。

    城外那一群来自幽州的射雕手,几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顿时再也顾不上袭击别人,齐齐调转角弓,瞄准呼延赞,乱箭齐发。

    好个呼延赞,根本不与敌方逞勇斗狠。猛地弯下腰,身体消失在了墙垛之后。令射向他的狼牙箭,尽数落在了空处。除了砸起更多的冰渣之外,别无所获。

    “有种别躲!”“有种就跟大爷对着射,看谁先死!”“冷箭伤人,算什么英雄!”众射雕手破口大骂,弯弓搭箭,四处寻找呼延赞的身影。然而,呼延赞却如同融化了般,彻底与冰墙融为了一体,迟迟不肯现身。直到众神射手的胳膊都拉酸了,不得不悻然松开了弓弦,他才猛地从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垛口后站了起来,“崩”!长箭脱弦而出!

    “啊!”下一个瞬间,射雕手头目赵尔德仰面便倒。一直雕翎羽箭从此人左眼窝穿了进去,直贯后脑。

    其余各族射雕手大惊失色,连忙重新拉弓还击。而呼延赞的身影却再度消失,令他们把两只眼睛瞪得发酸,都寻找不到。

    “呼延将军,呼延将军,呼延将军……”众喽啰和乡勇们士气大振,异口同声地喊着呼延赞的姓氏,为他的神射之技喝彩,同时向城外的敌军示威。

    城外的各族射雕手气急败坏,停止对呼延赞的追杀,重新朝城头进行冷箭袭击。然而,无论他们射中了目标,还是射歪了羽箭,都无法再打击到守军的士气分毫。

    二十几张弓,对于近千人来说,实在太少了。况且守军有了准备之后,城外的每一轮射击,也无法制造出太多的杀伤。偶尔一两个喽啰或者乡勇不幸中箭,第一时间就会被冲上来的辅兵拖走,无论是惨叫声还是血迹,都不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嗖!”“嗖!”呼延琮的身影于城墙西段一个与先前跑动方向完全相反的位置出现,连续射出两支羽箭。一支偏低,贴着冰面掠过,带起一股浓浓的白色烟雾。另外一支,却再次射中了一名对手的小腹,将其射得倒退坐倒,手捂伤口,双腿乱蹬,嘴巴里同时“嘶嘶嘶”不停地倒气儿。

    城墙外的射雕手们不敢再停留于原地拉弓,迈开双腿左右跑动,以免成为下一个被偷袭的对象。光滑的冰面儿,很快就再建奇功。将这群神雕手们一个接一个个滑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射向城头的冷箭威慑力大大减弱,郑子明终于等到了机会,挥舞着令旗,大声调整部署“靠拢,能拉一石半以上硬弓的人,或者手里有硬弓的人,向我的将旗靠拢!”

    “巡检有令,能拉硬弓的人,和手里有硬弓的人,向将旗靠拢。”

    “巡检有令,能拉硬弓的人,和手里有硬弓的人,向将旗靠拢。”

    “巡检有令……”

    李顺儿带着几个大嗓门儿弟兄,扯开嗓子,一遍遍重复。唯恐声音小了,城上城下的人,听不清楚命令。

    在他们的全力协助之下,很快,便有三十几张大威力硬弓,被集中到了位于冰墙正中央处的将旗之下。来自李家寨和太行山的六七十名用弓好手,也自告奋勇,聚集到了郑子明的周围。

    “来,咱们分两波,轮着射!每人三箭,对准我用令旗指向的位置,射完就换人!”郑子明迅速将弟兄们分组,同时用最简短的语言,说明作战要求。

    乡勇们训练有素,很快就理解了他的安排。来自呼延琮手下的喽啰们也都是一等一的精锐,虽然稍作迟疑,但也迅速选择了服从。

    三十几个拿到了硬弓的弟兄们,贴着附近的冰墙垛口站好,羽箭上弦,凝神待命。郑子明迅速朝城外扫了几眼,猛地举起手中令旗,朝着一个方位猛点,“一百五十步,左前方那个大个子,三连射射!”

    “崩”!“崩”!“崩”!“崩”!……,弓弦声,瞬间响成了一片。三十多张硬弓,以最快速度射出了三波羽箭,先后奔向了同一个目标。

    “啊——!”目标处,幽州射雕手头目拔悉米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变成了一只大刺猬。距离他四尺远的位置,另外一名神射手也遭受了池鱼之殃,被三支偏离了目标的羽箭同时命中,当场气绝。

    “换人!”“换人!”“换人!”“……”冰墙上,兴奋的叫嚷声响成了一片。先前没有轮到发威的用箭好手们,纷纷上前从打头阵的同伴手里抢过角弓,搭箭上弦。

    “正前方偏右,那个帽子下缀着狐狸尾巴的家伙,射!”郑子明再度找到了一个目标,果断下令。刹那间,弓弦声又响成了一片,数十支羽箭飞起,齐齐扑向同一个区域,夺走目标处的生命与灵魂。

    城墙外,射雕手们发了疯般开弓反击,将狼牙箭一波波送上城头。无论准头还是攻击威力,他们所射出了每一只羽箭,都远远超过城墙上的射下来的。但是,他们却惊诧的发现,自己无法再占到任何便宜。

    凭借冰墙和盾牌的掩护,守军很容易就能避开狼牙箭的袭击。而几十支羽箭同时朝着城外同一个方位落下来,几乎每一轮都能在他们当中制造出伤亡。

    更令他们痛苦的是,那个幽灵般的神射手,再度把握住了机会。趁着他们与城头守军展开对射的时候,果断发起了偷袭。连续四箭,命中其二。威胁程度丝毫不低于几十张硬弓的攒射。待幽州射雕手们分清楚威胁的主次,再度把注意力调整到他身上时,此人却又干脆利落地藏了起来,任城外的叫骂声如何喧嚣,都坚决不肯露头。

    “轰!”“轰轰轰轰!”安放在城墙上的五张床弩,也在陶大春的指挥下,重新投入了战斗。这回,操弩手都学精明了,不再单独瞄准,而是尽量集中起来,朝着同一个目标招呼。

    因为精度不足,这一轮攒射,依旧毫无建树。但弩箭砸出来的一道道白烟,却又粗又长,惊天动地。令城外的射雕手们本能地就跑动躲闪,射出去的狼牙箭,愈发大失水准。

    “鸣金!”在山路上观战的韩匡美,咬着牙发出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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